第231章 青霜之心

    攻守之势，在这一瞬间，彻底逆转。
    之前还高高在上，如同神明般俯瞰眾生的李世年，此刻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他对著柳青霜，深深拱手作揖。
    “原来是柳仙子的朋友。”
    “误会，都是天大的误会！”
    “是在下管教不严，识人不明，给仙子和这位……这位张道友添麻烦了。”
    他的声音里再无半分威严。
    这番姿態，让阵法光幕后方的周启源等人，彻底傻了。
    他们的大脑，已经无法处理眼前这顛覆性的一幕。
    李世年猛然回头。
    那双看向周启源的眼睛里，喷涌出无尽的怒火与杀意。
    这股怒火，更多的是源於他自己被拖下水的恐惧。
    “混帐东西！”
    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还不快滚出来，给张道友和柳仙子赔罪！”
    周启源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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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哪还敢有半点怠慢。
    他手忙脚乱地掐动法诀，青柳绿洲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护族大阵，光芒一闪，彻底消散。
    紧接著，周启源连滚带爬地从绿洲里冲了出来。
    他身后的周家族人，也都面如死灰，爭先恐后地跟上。
    噗通！
    噗通！噗通！
    以周启源为首，所有周家族人，齐刷刷地跪在了张耀和柳青霜的面前。
    “张道友饶命！柳仙子饶命！”
    “是我周家有眼不识泰山，猪油蒙了心！”
    “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
    磕头声如同捣蒜，砰砰作响，每一声都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黄沙飞扬，混杂著他们的血与泪。
    张耀的视线，却根本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哪怕一息。
    他只是平静地看著李世年。
    那眼神，让李世年心中又是一突。
    他知道，今天这事，不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绝对过不去。
    “看在李前辈的面子上，周家，我可以不灭。”
    张耀的声音响起，不疾不徐。
    李世年闻言，心中稍稍鬆了口气，但下一句话，又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代价，必须付。”
    张耀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周家，必须向我张家，向我五长老，公开道歉。”
    “第二，赔偿我族五长老的养伤费用，以及封锁我天健绿洲造成的家族损失。”
    “共计，十万下品灵石。”
    十万？
    李世年有点惊讶。
    这个数字，对於周家这种筑基家族而言，並不算多。
    这是按规矩办事，合情合理。
    想到这里，李世年再无半点犹豫。
    他咬了咬牙，对著周启源厉声喝道：“听到了没有！十万下品灵石，立刻交割！”
    在柳青霜冰冷的注视下，在李世年亲自的监督下，周家不敢有丝毫拖延。
    一个储物袋，被周启源颤抖著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了上来。
    张耀神识一扫，確认无误后，便收了起来。
    事情，到了这里，算是了结。
    李世年如蒙大赦，他不敢再多待一刻，对著柳青霜和张耀又是一个长揖。
    “既然误会已经解开，那在下便不打扰二位了，告辞！”
    话音未落，他身形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带著无尽的憋屈与后怕，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天际。
    来时气势滔天，去时灰溜溜如丧家之犬。
    隨著李世年的离去，这片天地间那股压抑的气氛，终於彻底消散。
    只剩下跪了一地的周家族人，在风中瑟瑟发抖，等待著最终的审判。
    张耀却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的女子身上。
    柳青霜也在这时转过头来。
    她那双清冷的凤眸，静静地看著张耀，眼神里交织著许多复杂的情绪。
    有鬆了口气，有几分嗔怪，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
    沉默了片刻。
    她红唇轻启，声音恢復了惯有的清冷，却不再那么拒人於千里之外。
    “好了，现在没外人了。”
    柳青霜看著他，缓缓说道。
    “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
    片刻之后。
    青柳绿洲旁，一处无人的僻静山巔。
    夕阳的余暉，將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
    脚下是嶙峋的岩石，耳畔是永不停歇的风。
    没有了外人，两人之间的气氛，反而变得有些微妙。
    柳青霜站在距离张耀三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著他的侧脸。
    那张脸庞，比起几十年前，褪去了几分青涩，多了许多坚毅。
    可那份乱来的胆气，似乎一点都没变。
    一想到刚才那紫府修士威压降临的瞬间，她的心臟，就不受控制地紧了一下。
    “你太乱来了。”
    终究，还是她先开了口，打破了这片寧静。
    声音不大，却带著一丝压抑不住的后怕。
    “万一我没及时赶到怎么办？”
    她的语气里带著责备，可那双凤眸里流露出的，却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张耀转过头，迎上她的视线。
    晚风吹拂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心中划过一道暖流。
    “我自有脱身之法。”
    他的声音很平静，带著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但我很高兴，你来了。”
    柳青霜闻言，心头微微一颤。
    她下意识地避开了张耀那双过於坦诚的眼睛，目光投向了远方的天际线。
    脸颊，似乎有些发烫。
    “脱身之法？”
    她用清冷的声音，掩饰著內心的波澜。
    “你消失了这么多年，修为还提升到了筑基六层。”
    “你究竟……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
    张耀看著她，看著她紧绷的侧脸，看著她努力维持的平静。
    他没有再隱瞒。
    有些事，是时候让她知道了。
    他开始讲述，声音平缓。
    將这几十年来的经歷，如同一幅画卷，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从那枚传送令牌的意外激发，到那片危机四伏的陌生海域。
    从九死一生的挣扎求存，到机缘巧合下的修为突破。
    柳青霜静静地听著。
    她的表情，隨著张耀的讲述而不断变化。
    张耀的讲述很平静，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
    可越是这样平静，柳青霜的心，就揪得越紧。
    她能想像到，在那片孤立无援的陌生世界里，他一个人，究竟经歷了怎样的磨难。
    终於，张耀提到了那个关键的名字。
    “……而这一切的起因，就是因为流云宗的赵月寧，赵老祖。”
    话音落下的瞬间。
    柳青霜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霍然转头，难以置信地看著张耀，那双漂亮的凤眸里，写满了震惊。
    “师……师尊？”
    张耀看著她，神色平静得有些过分。
    “嗯。”
    他淡淡应了一声，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我失踪前，储物袋一直贴身存放，除了我自己，无人能接触。那块传送令牌就那么凭空出现了。”
    柳青霜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张耀的话，像是一柄柄重锤，敲碎了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倖。
    是啊，谁会这么无聊？
    “放眼整个流云宗，当时与我有些许交集的金丹老祖，只有她一人。”
    张耀的目光落在远方的天际线上，那里残阳如血，“而且，也只有她，有这么做的动机。”
    “动机？”
    柳青霜下意识地反问，声音乾涩。
    “或许是想把我丟远点，看看我会不会死在外面。又或许，是单纯觉得我碍眼。”
    张耀轻笑一声，笑声里带著几分嘲弄。
    “在你师尊那种大人物眼里，我这样一个小角色，生死存亡，大概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不需要什么太复杂的理由。”
    这番话，诛心至极。
    柳青霜的脸，一瞬间血色尽褪。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师尊赵月寧，是怎样一个为了大道、为了利益，可以漠视一切的人。
    张耀描述的，就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愧疚感，如潮水般將她淹没。
    “对不起……”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哭腔。
    张耀转过头，看著她泛红的眼眶，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伸出手，却在距离她脸颊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转而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傻不傻？”
    柳青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著他。
    张耀收回手，双手负於身后，语气轻鬆了不少，“再说了，祸兮福之所倚。”
    他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