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第二曲

    江仙楼真的就是个渔家小店，三楼所谓的雅座也不过是靠窗户的大桌，没什么特別的。
    这是白三第一次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吃饭，吃的兴致盎然。
    这一桌一起吃饭的人也是怪异，锦绣华府的公子哥，忠心寡言的老僕，赤裸身躯的豪汉，冷傲文弱的书生，像是个钓鱼翁打扮的酒楼掌柜，以及那个明媚的少女。
    交谈中白三才知道几人的关係，他们竟然都是出自江左郡济生堂的孤儿，所以自幼一同长大。
    早些年前，中原天变，有反贼自立为王，为祸四郡之地，战火燎原，让大烈雪上加霜，於是大量的难民都逃到了江左江南这些富庶之地避难，其中就有陈小鱼四人。
    他们的父母或是死於战乱，或是没能支撑走完那数万里的跋涉，都成了孤儿，好在被济生堂救助安置，才得以活著长大。
    到后来，陈实、陈小鱼兄妹被江仙楼好心的老掌柜收养了过去，袁二去了铁匠铺做学徒，因为先天根骨好，適合修炼，还踏上了体修的修行路。
    杨铁嘴自小毒舌所以有这个外號，他爱读书，脑子聪明，被济生堂的教书先生看重，倾囊相授，十四岁的时候就考取了秀才，一时都被这一片认为是文曲星那样的天才，但往后几年却都屡试不中，还因为文章差点被官府革名，逐渐失去了光环。
    白三公子真觉得这四人太有意思了，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有意思的人，他只了一枚灵石，遇上了这么有趣的四个人，听了一首好曲，收穫了一个故事。
    袁二將碗中的酒一饮而尽，拍著大腿畅快大笑道：
    “都是杨铁嘴，非说从古籍中看出了什么藏宝图，拉著我和实哥儿去那岛上寻宝，我们一路上那是跋山涉水、险象环生啊，结果我们挖了半天，还真挖出了个箱子，结果你们猜怎么地。”
    “一打开，那箱子什么东西没有，就留了一根竹简，上面写著【某年某月某日，修行枯燥，故作此书，戏汝为乐】，总得来说，就是逗你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眾人都不由大笑，周围的食客们都不由鬨笑起来，只有白衫书生冷哼一声喝著闷酒。
    “哈哈哈哈这可把老杨给气个半死，在岛上引经据典的骂了那修仙者半个时辰，结果吵醒了那岛上休眠著的一头青蛟，好傢伙一尾巴就把老杨扇飞到湖里了，被实哥儿钓起了的，好在那就是个百年小蛟，不然最好我还真拿不下他，哈哈哈哈哈这事儿我要笑一辈子，不，十辈子哈哈哈哈。”
    陈小鱼笑得枝乱颤，一点都不矜持，老实憨厚的陈实都不由笑了笑，揉了揉妹妹的脑袋。
    “其实倒也不是一无所获，在那岛上我们找到根奇怪的草，白公子，你见多识广，知道这是什么吗？”
    陈实打开鱼笼，取出一块青色的石头，上面竟然扎根著一棵小嫩草，陈小鱼看得眼睛亮了起来。
    眾人一阵惊奇，周围有食客都来凑热闹，白三公子也好奇的接过那石头，却也认不得这是什么草，给了身边见多识广的老僕看看，没想以对方的阅歷竟然也不知晓。
    “这.....这石头有金形灵力，但很微弱，这草里却没有，老朽也从未听闻啊。”
    白三公子抱歉的还给陈实，后者不在乎的笑了笑。
    “没事的，本来也没指望是什么天材地宝，只是觉得有趣就带回来了。”
    陈小鱼却是兴致冲冲的，
    “哥，我能养它吗，我保证，这次绝对不会养死了。”
    “本来就是带回来给你的。”
    陈实笑了笑將那块石头给了妹妹，陈小鱼开心的放在手里把玩，
    “嘿嘿，我要给你取个神气的名字，就叫.....就叫青神！”
    周围看热闹的食客们见不是什么天材地宝也就纷纷散去，还不忘笑话了一番杨铁嘴，这傢伙一张嘴得罪的人太多了，大家都乐意见他吃瘪。
    “杨秀才，彆气了，你看，你这不是寻到了一尊神吗哈哈哈哈。”
    “嘿，杨秀才，话说今年科举又要到了，这次你还考吗？”
    白衣书生端起酒一饮而尽，冷哼一声。
    “不考了，再也不考了，这样的科举，这样腐烂的狗屁朝廷，还考他作甚，考他娘！”
    周围食客嚇了一跳，生怕被牵连进去，赶紧退了几步，灰衣老僕看了他一眼，白三公子笑而不语。
    “哎呀我的爷啊，这话是能说的吗，快小点声，別被官府听取了，你上次就差点被革了功名，再乱说话，脑袋不想要了么？”
    杨铁嘴却是早已喝得有些上头，狠狠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如一狂夫。
    “怎么，我还骂不得了么，读书人不立言，我还读他狗肚子的书，狗屁的科举，国家兴亡已到如今地步，科举试题竟然还是写那些歌功颂德的文章，歌他娘啊歌，都烂成那样了还要歌。”
    “如今的朝廷，太后掌权架空新帝，一心只想著那些蝇营狗苟的权利利益，不思天下，不思百姓，太祖皇帝收復的燕云如今又拱手让人，四地战乱遍起，神魔八王进犯，数千万百姓受难，朝廷在哪里，那些世家大族在哪里？”
    “呵呵，这些狗屁的文章，那些狗官天天只晓得弄权，不为国家做一点实事，朝廷只知道他娘的割地，今日割一地，明日割一地，起视四境，神魔又至！
    就在前天，就在前天，有神魔杀到了鹤城，他们....他们屠了满城的人啊！大烈都要没了，要没了啊！”
    杨铁嘴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然坐在地上忍不住掩面痛哭。
    满座的宾客都沉默了，亦有人哽咽，亦有人小声咒骂。
    满堂而泣。
    他们是江左人，没有遭遇战火，但他们也是大烈人！他们也会为这个国家愤怒，为这个国家悲伤。
    “嘭！”
    眾人不由齐齐抬眼，却发现是陈小鱼把桌子一拍，柳眉皱起，
    “別哭了！你们这群大男人哭什么！咱们大烈还没亡呢！我听闻紫衫剑仙只是一位女子，就敢去北境杀了数十头大神魔，慷慨殉国。我陈小鱼没有修炼根骨，做不了大剑仙，但我也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和我哥会努力赚钱给前线捐军餉。”
    “我年纪小，一介女流都知道这些道理，你们男人不知道吗，与其在这里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还不如去上战场去杀敌！”
    袁二站起身来，髮丝飘扬，拍著胸腹道：
    “小鱼说得好！等老子破了这第四境，我就参军去前线，宰了那些狗娘养的，我们大烈有的是儿郎，谁要是想亡我大烈，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好！”
    一直沉默不语的白三公子突然站起身来，鼓掌叫好，眼眶里微微湿润，
    “骂的好，朝廷该骂！说的也好，我们大烈人还在，大烈就还没有亡！”
    银服锦绣的少年公子拉起地上的扬铁嘴，他笑著对陈小鱼开口道：
    “小鱼姑娘，刚才听了你一首曲子，我今天也唱一首曲子。”
    说著，他环顾四周，一只脚不顾形象的踩在椅子上，用筷子击打著节拍，轻轻的唱著。
    “老大那堪说。似而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
    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笑富贵千钧如发。”
    大家听出了这支曲子，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血液里流，不由轻声相和，陈小鱼也跟著唱著，她的歌声最为清丽明亮，陈实没有说话，也用筷子打著节拍。
    袁二直接拎起酒罈痛快豪饮，隨后一把將那没喝完的酒罈掷到窗外的楚江上，大笑著“不喝了，赠与天下豪杰共饮！”
    他一跃在阁楼中心，手中从法器中取出一枚铁剑，伴著歌声而舞，剑气凌霄！
    杨铁嘴真的醉了，他和少年公子勾肩搭背著，一起唱著。
    “硬语盘空谁来听？记当时、只有西窗月。重进酒，换鸣瑟。
    事无两样人心別。问渠儂：神州毕竟，几番离合？
    “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
    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
    看试手，补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