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有功有过

    歷史上的长孙皇后不干涉政治，或者儘量不干涉。
    哪怕她了解自己兄长长孙无忌是个权力欲望极强的人，歷史上的她也只是劝李世民不要给长孙无忌太大的权利，却从来不明说为什么。
    或许也是因为她从不明说为什么，才让李世民在她死后马上把她说的话拋之脑后，一次次提拔长孙无忌，以至於后来让李治一大半的执政生涯都在和关陇势力斗。
    她不明说，就是因为她不想沾染上政治的味道。
    所以一开始她也是不打算问武珝这些问题的。
    今天会问，是李世民授意让她做的。
    李世民想让武珝放下野心，可是他怕自己面对武珝会控制不住情绪，便把这事情交给了她。
    “我能怎么做呢，歷史进程已经改变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也做不到歷史上那个地步了。”武珝答道。
    长孙皇后微微蹙眉。
    武珝回答得太快了，她反倒是有些不信了。
    她看到了刘娥看武珝的时候的神情，看得出来刘娥真的很羡慕武珝，也很想当女皇的。
    当皇帝，那是多大的诱惑啊。
    长孙皇后怎么可能因为武珝一句话，就轻易相信武珝放弃歷史上的自己曾经得到的东西。
    这个话题不能就此结束。
    长孙皇后是带著李世民的授意来的，她不能那么轻易结束话题。
    就凭歷史上的武则天对李氏宗亲做的那些事，长孙皇后怎么可能希望武珝成为武则天？
    武则天清洗的那些李氏宗亲，可都是长孙皇后的后代。
    长孙皇后也並不是反对女人当皇帝。
    如果是兕子当女皇，或者有个女人亲自打下一片江山当女皇，她是全力支持的，她也乐意看到兕子成为女皇。
    男人可以当皇帝，女人为什么不可以？
    可是靠著婚姻关係为跳板，撬了配偶的江山，她是不同意的。
    如果女人嫁了皇帝，可以撬丈夫的江山。
    那反过来是不是说，如果一个女皇娶了男人，男人也可以撬了女皇的江山？
    如果允许通过和嫁给皇帝夺皇位，那不管皇帝是男是女，对皇帝都很不利。
    不管皇帝是男是女，都不敢轻易立皇后了。
    长孙皇后在脑海里假设了下，如果她那个时空，將来是兕子当皇帝，那她也绝对不允许兕子后来娶的男人篡权。
    所以她不是反对女人当皇帝，而是不同意通过婚姻关係撬配偶江山的这种当皇帝的方式。
    “你可知道你当女皇，留下了千年骂名？”长孙皇后又问。
    武则天点头。
    “知道啊。”平时系统传回来的歷史资料武珝也是看了的，她当然知道自己被骂了千年。
    “可歷史上的我也是唯一的女皇帝，哪怕留下千年骂名，我也是那个唯一，我也是女皇帝。”武珝一副不怕被骂的样子。
    她都成为唯一的女皇帝了，这是多大的成就，歷史上多么浓墨重彩的一笔，何必还怕被骂？
    刘娥看著武珝不说话，眉毛微微抬了抬，心想这果然就是她想像中的武则天。
    “可是你也没有那么差的。
    雉奴执政时期，唐军在大非川之战惨败后，突厥、高句丽和吐蕃三方势力就开始从北方、东北方和东南部夹击压迫大唐。
    那时候雉奴因病接近双目失明了，是你一直在做他的理政助手，为他辅政，才稳住了局势。
    如果你不篡权，就凭著这段歷史，你完全可以成为载入史册的千古贤后。”
    “可是千古贤后，到底比不了女皇啊……”武珝感慨了一句。
    不是为了懟长孙皇后。
    她根本就没有在和长孙皇后对视，甚至注意力都不在长孙皇后身上了。
    她望向远方，双目悠远，似乎是在感慨。
    长孙皇后皱了皱眉，她也能理解武珝。
    知道歷史上的自己当了皇帝，却放弃当皇帝，这是多难的抉择，有谁能做到放弃的？
    长孙皇后怎么可能不理解武珝的不甘心？
    可是她带著李世民的任务来的，她答应了李世民的事，不可以失信於李世民，不然她也没法和李世民交代。
    “可是武珝，如果你不当皇帝，你能做的事更多的。
    你当了皇帝，就必须拿出一半甚至更多的精力去对抗反对你的势力，分散你处理其他政务的精力。
    雉奴双目接近失明的时候，你给他辅政，稳住了北方的突厥，稳住了东北方的高句丽，也稳住了西南方的吐蕃。
    可你登基后，需要更多精力去清洗朝堂上的反对势力，就无暇顾及边境，因此丟了很多领土。
    尤其是安东都护府內迁后，高句丽故地就完全失控了。
    本来你是有能力守住的，只要你不登基，只要你拿著去对抗反对你的那些势力的精力去理政，你是可以守住雉奴打下的疆土的。”
    “可是如果我不登基，就没有歷史上唯一一个女皇了……”武珝依旧看著远方，目无焦距，似乎在嘆息，又似乎没感情。
    “你为了登上皇位，任用酷吏，害死了很多无辜的人，你还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儿子李贤，这是真的。
    可是后世的史官为此妖魔化你，说你不仅逼死李贤，连弘儿都是你杀的，还说你为了和王皇后爭宠，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些都是假的，你只是逼死了李贤，並没有杀弘儿和你的亲生女儿。
    杀弘儿，杀亲生女儿，《新唐书》和宋朝之前的正史都没有记载。
    甚至你那个时代一直反对你的骆宾王，写檄文列举了你无数的罪证，恨不得把你惩治宫女太过这种事都拿出来骂你，可他都没有提及你杀了弘儿和自己的亲生女儿的事。
    所谓的杀弘儿和亲生女儿，这些都是宋朝史官在《新唐书》和《资治通鑑》里创造出来的歷史。
    可宋朝史官编纂的史书毕竟也是正史，所以后人都相信你杀了弘儿，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你就是一个毒妇的形象。”
    “可是我依旧是歷史上唯一的一个女皇帝……”武珝不管长孙皇后怎么说，永远都在重复著这句话，目光也一直看著前方，愈发空洞，愈发没有焦距。
    “武珝……”长孙皇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其实你可以无需承受那么多骂名的。
    《唐会要》明明白白记载著，永徽三年大唐的人口只有三百八十万。
    到了你的神龙元年，人口就到达了六百一四五户。
    这就是你的政绩。
    如果政局不稳定，老百姓没有安居乐业，人口是不可能在短短五十年的时间，发展得那么快的。
    洛阳含嘉仓遗址的出土的你的时代的粮仓和石碑篆刻，也证实了你执政时期的农业人口都发展得非常好。
    在你执政的时期里，也没有发生过一起成规模的农民起义。
    这些也都是你的政绩。
    可因为你的酷吏政治，还有你清洗政治对手的残忍手段，尤其是逼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屠杀李氏宗亲，你的政绩都被世人遗忘了。
    后世的史官也在淡化你的这些政绩。
    在后人的印象里，你就是《新唐书》和《资治通鑑》里的那个几乎毫无建树，执政生涯几乎都用来做政治斗爭的毒妇。
    哪怕洛阳含嘉仓遗址的出土证实了《唐会要》里所记载的你执政时期的作为是真的，大部分人也视而不见，只记得宋朝修的史书里你那些恶毒行径。
    你本是个有功有过之人，可后世大多数人只记得你的过。”
    “长孙皇后……”武珝看著长孙皇后，这一次，终於不再重复她刚才一直在重复的那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