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英雄的代价

    合作事宜告一段落。
    眼下的一个大难题——货源问题，算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临时解决方案。
    后面只需要验货、定价，然后重新上架一批新货品，杂货店的生意大概率能更上一层楼。
    三千金幣的窟窿好像也没那么大了。
    林恩心情別提多轻鬆了。
    但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了背后幽怨的眼神，抓根宝显然已经等了很久了。
    “怎么了？”
    林恩转过身，默默將桌上十几个吃剩的盘子往旁边扫了扫，“吃这么少，是有什么心事吗？”
    不会又是纳奇姆吧？
    抓根宝见林恩总算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立刻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开始大倒苦水。
    “下午！就在刚才！我在市集处理帮別人找项炼的委託的时候，就听到旁边有几个傢伙在说我的閒话！”
    “哦？说什么了？”
    “他们说什么“那女的就是龙裔？我看不像，搞不好是什么偽装起来的恶魔”巴拉巴拉的。”
    抓根宝模仿著那些人的语气。
    “我当时一听就气的不行，跑过去跟他们理论，问他们凭什么这么说。”
    抓根宝越说越气，脸又涨红了。
    “结果你猜另一个傢伙说什么？他居然当著我的面，大声嚷嚷说我是假冒的龙裔，还说要是真龙裔，怎么可能像我这样……这样……”
    女孩似乎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词，来形容对方贬低她的方式，腮帮子被气得鼓鼓的。
    別说。
    还蛮可爱的。
    林恩艰难克制住了揉揉女孩金毛的衝动。
    “我当时气得啊！差点就没忍住，一个龙吼就呼他们脸上了！要不是巡逻的卫兵过来劝阻，我非得给那些傢伙点顏色瞧瞧，让他们知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她喘了口气，拿起茶杯又灌了一口。
    吐槽一通后，女孩情绪忽然低落下来，带著几分委屈和不解。
    “然后……然后回来的路上，我就越想越气，越想越亏！凭什么啊！我明明做了那么多好事，帮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他们还要这么说我！凭什么啊？”
    原来如此。
    林恩总算了解来龙去脉。
    他看著牢抓那副既气愤又委屈的模样，又是心疼，又觉得有些好笑。
    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
    树大招风也是一个意思。
    明面上多一个人为你欢呼，成为你的追隨者，背地里就有十个人厌恶你，甚至想要踩死你。
    这再正常不过了。
    “其实这很正常。”
    林恩无奈笑笑，语气很是温和地道：“这就是世界聚焦於你时不得不付出的代价，你的名气越大，公开崇拜你，讚美你的人越多，同样的，在你看不到的角落里，非议你，詆毁你的人也会越多。”
    他继续耐心解释道：
    “只要你有一点点做的不够完美，或者仅仅是不符合某些人的预期，就很容易落人口实。”
    “那些內心阴暗、或者单纯是嫉妒你的人，就会紧紧抓住这一点，无限放大，然后拼命攻击你，试图把你拉下神坛，以此来获得某种可悲的满足感。”
    抓根宝听罢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林恩的话反倒是激起了她的斗志。
    “那我就爭取做得更好！做到完美！让那些小看我的人都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看著！”
    林恩却笑著摇摇头。
    单纯的女孩显然没能理解他话里的深意。
    他换了个方式问道：“我问你，如果你打心眼里討厌一个人，你会因为那个人某天做了一件好事，就不討厌他了吗？”
    抓根宝愣了几秒钟。
    她仔细想了想，然后诚实地摇了摇头。
    “呃……不会，而且可能还会觉得他更討厌，像是在装模作样。”
    “那不得了。”林恩耸了耸肩：“討厌你的人不会因为你做了一千件好事而不討厌你，他们只会在你风头正盛的时候藏起来，等你落魄的时候又冒出来，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你，试图证明他们『早就看穿你了』。”
    “你以为当你风头正盛的时候，他们会跑出来跪著哭求“我们错怪你了，你是个好人”？別逗了……他们真实的想法是“先让你这小子得意几天，別被我逮到了，到时候有你好果汁吃”！”
    “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天选之人，龙裔，会有成千上万双眼睛盯著你，就算你做得再好，也会有人不满意。”
    抓根宝的秀眉皱得更紧了。
    她似乎听懂了。
    但又感到更加无力。
    林恩笑笑。
    不过现实中抓根宝也確实太温柔了，要是换成游戏里那些个牛鬼蛇神玩家，那么大概会分为两个阵型。
    激进派和保守派。
    激进派估计要迫不及待的，展示黑子们各种不一样的死法，而保守派则觉得激进派过於保守了。
    林恩想想又接著说道：
    “而且黑子到处都有，这还不是他们的终极形態，最终形態应该是串子。”
    “什么是串子？”
    “简单来说，就是一些討厌你的人，他们很聪明，不会直接明著骂你，反而会故意夸你、捧你，在其他人面前把你夸得天乱坠，这样就会引起其他人的反感和逆反心理，从而让更多人討厌你。”
    “哇，太坏了吧。”
    “是这样的。”林恩摊摊手说道：“而且碰上这种人，你最好祈祷自己能一直站在顶峰，因为你一旦落下来了，那可就遭老罪了。”
    儘管所处的世界截然不同，文化、环境也不尽相同，但看热闹不嫌事大是人类的共性。
    林恩毫不怀疑，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傢伙，很快就会整出“龙裔，天际小林恩”这种究极烂活。
    隨后林恩继续给她分析。
    “还有啊，你也別觉得支持你的人，就一定都是真心实意喜欢你的。”
    “啊……难道不是吗？他们为我说话，替我反驳那些坏蛋啊。”
    抓根宝疑惑地眨眨眼。
    “怎么可能那么简单。”林恩笑道：“大部分人只是借著你的名气去和別人对线。”
    “对线又是什么？”
    “呃……对线嘛，就是相互爭论，吵架的意思。”林恩说：“就是现在別看很多人支持你，但其中也有部分人只是因为你名气大，势头正盛。”
    “他们可以顶著“支持龙裔”的名头，去和那些反对你的人爭吵，对骂，甚至羞辱对方，会让他们感觉自己也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充满了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这个过程本身就能给他们带来快感。”
    不过看著抓根宝一脸茫然的样子，林恩明白，这些事情，估计这小妞是不懂的。
    人性实在太复杂了。
    於是他说得更简单直白些：
    “说白了，对於这部分人来说，你只是顶著龙裔头衔的工具，一件他们用来打击对立面，彰显自己“正確”的工具，他们享受的是战斗和胜利的感觉，而非真正在乎你本身。”
    “这个所谓的“龙裔”的工具，可以是你，也可以不是你，甚至可以是路边的野狗，雪鼠。”
    “而这也引申出另一个问题了……”
    “什么问题？”
    林恩也给自己倒了杯茶。
    喝了口润润喉咙。
    “就是哪天你一旦跌落神坛，风光不再，或者不符合他们预期了，这些人拋弃你的速度会比谁都快。”
    “甚至其中很多会立刻调转枪头，加入詆毁你的行列，因为他们曾经“支持”过你，所以反过来“揭露”你时，会显得更加“正义凛然”，更能满足他们那种扭曲的心態。”
    “这种人，有时候比那些一开始就明著討厌你的人，更可恶，也更需要提防。”
    抓根宝感觉自己的小脑袋瓜都快炸了！
    好复杂啊！
    林恩这一通话……
    说得她都不想当这什么狗屁龙裔了。
    吃力不討好。
    谁爱当谁当去！！
    不过隨之抓根宝忽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她抬起头，璀璨的眸子看向林恩。
    “那你呢？”
    “什……什么？”林恩突然就紧张起来。
    “你是因为我是所谓的“龙裔”，还是因为……我就是我？”
    这一下把林恩干沉默了。
    为啥啊！？
    为啥这小妞每次一开口，都特么的是直击灵魂的拷问，简直让人猝不及防。
    “哇！你犹豫了！你竟然犹豫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在组织语言！”
    林恩生怕抓根宝多想，慌忙摆手。
    他思忖了几秒钟，然后走上前，伸出双手，轻轻按在女孩肩膀上。
    两人目光相对。
    林恩目光沉静，缓缓开口：
    “如果这世界上有一万个人为你欢呼，那么我必定是其中之一！”
    “如果有一天万眾声浪褪去，只剩一人默默站在你身后，那么这个人肯定会是我！”
    “如果那仅剩的一个人也不存於世，那么意味著我已经不存在了！”
    “如果全世界都与你为敌，那么……我將与全世界为敌！”
    “哪怕有一天你变成一条蛆，我也会在你旁边，跟你一起疯狂蠕动。”
    前面还挺感动的，不过听到最后一句话，抓根宝嫌弃地“噫”了一声。
    “谁要和你一起变成蛆啊。”
    “我就是打个比方嘛。”
    不过经林恩这么一插科打諢，抓根宝刚才鬱闷压抑的心情著实好上不少。
    看女孩的情绪逐渐好转，林恩笑了笑，语气重新变得温和而认真：
    “好了，说真的，你也別把那些糟心事太放在心上，这世上除了那些內心阴暗，只会嚼舌根的傢伙，更多的是真正善良、热情、明事理的人。”
    “莱迪亚就不用我多说了吧，还有巴尔古夫领主，虽然是个老政客，但为人正直，他认可你的功绩和为人。”
    “还有伊瑞莱斯，她可是用实际行动在支持你，努力在打击那些流言蜚语。”
    “我相信，不管在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情，这些人都会默默地站在你这边，支持你，信任你。”
    听到这些熟悉的名字。
    抓根宝心中负担和孤独感减轻了不少。
    是啊。
    她並不是孤军奋战。
    她还有不少值得信赖的伙伴。
    好吧，女孩想到这些，心情慢慢好转起来，不过隨后，另一个更加现实、更加紧迫的问题浮上心头。
    “又怎么了？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林恩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
    人生导师，他是专业的。
    抓根宝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对人生重大抉择的困惑，她非常认真严肃地问道：
    “今天晚上咱们吃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