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如不见》

    胸有成竹？
    气定神閒？
    没有……
    程跃坐立难安，几次动笔想画分镜，却始终静不下心，甚至有了抽菸的衝动……良久，他苦笑一声，搁下笔，走到了窗前。
    夜已深沉，窗外单调如常，对面的那栋旧楼无声横臥，住户多已入睡。
    想来自己所处这栋楼也是如此。
    不知何处的流浪猫在叫春，声音清晰可闻。
    格非和小三该下班了，要不，去找他们喝酒？
    念头旋起即灭，程跃暗骂一声，自己是个笨蛋。
    突然，和弦声响了起来，程跃急速回身，將手机抓在手里。
    “高哥。”
    “林翩翩同意了。”
    高成笙没有废话，他有点好奇：“你是怎样说服她的？”
    尚未来得及回答，传来老韩的声音：“不用问他！你不行，可这小子出马对付一个小姑娘，岂非手到擒来！”
    程跃看了眼手机，確认是高成笙办公室的號码，他的心绪已有平復，却仍不掩笑意：“韩总的声音听起来不对，这是天酒地回来了？可怜高哥你忙碌一天，半夜还得伺候他……高哥，有加班费吗？我的劳动法老师业內闻名，需要帮你引荐吗？”
    老韩嘿了一声，没再言语；高成笙则是无比熟练的化作鵪鶉，同样没了声响。
    电话里停滯了片刻。
    程跃想起高成笙这段时间透漏的只言片语……其实不用他来透漏，程跃当初登门，去找韩三坪，当然胸有成竹。
    这次是真的胸有成竹……
    沉默中，程跃无端开口：“刚才我站在窗前，想起来伟人的《七律》，『风物宜长放眼量』，然后又想起了刘邦鸿门宴后，退守汉中的掌故……”
    很是莫名其妙的话，韩三坪却是猛地一震，仿佛听到重锤擂鼓，霎时酒醒大半：“你的意思是？”
    他没问程跃在说什么，甚至没有怀疑，程跃是否有资格说些什么。
    程跃没说什么，转而笑著说道：“韩总，据说喝完大酒之后，必须得喝回魂酒。要不，我牺牲一下，半夜陪你去喝点养生酒？”
    老韩真是及时雨，这不，酒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记忆里印象深刻，两年后的事，有个高中同学，他没有继续读书，参军了，是武警，看守监狱那种，在小店里买到一部翻新的经典三星手机，蛤蟆机，使用大半年后，当地的刑警找上门来。
    ——涉案手机，已经监听了很长时间，確定他没有问题，这才露面……
    有些事，当然不方便在电话里讲。
    老韩他一把手当惯了，蛮霸惯了，如今有了顶头上司，像孙猴子被戴上紧箍咒，心底的彆扭、诸般的掣肘，他能习惯？
    他要是能习惯，日后还会创立公司，打算另起炉灶？
    当然，他终归不会走，他志不在此。最终苦媳妇熬成了婆。
    程跃清楚，期间可能会有犹疑，但老韩不是逃兵，所以，打算给他做点心理按摩。
    简单！
    程跃心想，当天初次见面，老韩若是多点耐心，愿意听他继续讲，何须一直煎熬？
    此刻，韩三坪没有犹疑，直接反问：“你在学校？”
    於是午夜深处，一家好似正在演奏“二泉映月”的夜市摊上，一个少年、两位中年男人，很是心善的光顾而来，他们坐在角落里，边喝边聊，边聊边喝，直至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老板很有眼力劲儿，除了上菜送酒，根本不去打扰。到得后来，那边也用不上他了，其中一位中年人，自行取酒取串儿。
    他们离开的时候，老板清楚的看到，不提开车的那位，另一位，来时满身酒气的中年人，如同仙丹入腹，精神抖擞，行走间气势凌人，不怒自威。反观那个少年，初时笑嘻嘻，走时蔫儿吧唧，白瞎了那副好样貌！
    姜，还是老的辣！
    ……
    果然，我不擅长喝啤酒……
    醒来后，程跃躺在床上，突然不知该干什么。
    或者说：该怎么办。
    好似精气神已经耗尽，目標就在那儿，远远就能看到，却找不到、不敢找前行的路。
    更直白的说：全凭一股执念，他见到了丫头，也算认识了丫头，下一步，他迟疑了，畏惧了！
    家里，还有他相濡以沫十几年的黄脸婆……
    说到底，哪怕多了二十多年记忆，他不惧任何人，以俯视的心態处理任何事，本质上，他还是个普通人，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他没有飘，没有把自己当成超人。
    话说回来，当个鸵鸟，走一步看一步，非他本意，那就——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两者……或许、大概、可能……不同吧？
    洗漱完，喊了两嗓，突然发现啤酒是灵丹妙药，他好像满血復活了。
    於是给刘小松打电话：“黑哥，忙吗？”
    刘小松说，他身上爬满了蛆。
    那就出版社见。
    到出版社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傍晚。两人刚做好准备，准备开始录歌，透过玻璃，程跃看到高成笙带著两位女孩来了，於是对著话筒说：“稍等哈，我录首歌。”
    “头沾湿无可避免；
    光东总依恋雨点；
    乘早机忍耐著呵欠；
    完全为见你一面……”
    一遍唱完，出来后曾念评也到了，笑著打过招呼，听了一遍，感觉有点不对，於是返工。
    “……寻得到尘封小店；
    回不到相恋那天；
    灵气大概早被污染；
    谁为了生活不变……”
    丫头不变……
    “你会粤语？”
    高成笙没问，曾念评没问，两位女孩更不会问，反倒是黑哥显得惊奇。
    “识唱歌咋，少少咁啦。”
    隨口回了一句，程跃又听一遍，完美，就这样！
    转头对两位女孩说：“看，录歌挺简单的，对吧。下一步要做的，就是给歌配上画面了，他们说叫mv，然后就得劳烦您两位了。”
    她们有点儿拘谨，勉强笑笑回应。程跃回以微笑，看向曾念评：“曾导，和《男孩別哭》一样，现在录的也会放到专辑末尾，目录不显示。其中《男孩別哭》的画面，高哥已经拍好了。您帮忙审一下。至於这首歌，以及《好久不见》，我的意见是羊城的街景，白天、夜晚之类的，有差异就行。比如说这首《不如不见》，雨夜、繁华的街道、水洼里映出两侧的建筑、温暖的灯光……不要出现人，只有怀念和眷恋。让大家把心思放在听歌上，你觉得怎么样？”
    曾念评认真想了想，连声道好：“挺好。这样最好。我说真的。像《童话》那样的故事，整张专辑，搭配两三首歌足矣，剩下的简约最好，免得喧宾夺主。”
    “高哥、黑哥，你俩什么意见？”
    “你说得对！”
    “你为什么会粤语？”
    “欢迎啊……”压根不理黑哥，程跃直接看向两位女孩，“具体的事，待会儿再谈。到饭点了，我们出去吃个便饭，算是欢迎两位同学过来帮忙。”
    说话间，他指向高成笙：“咱是学生，至少现在还没有收入，让高主任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