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还 京

    六月的京城，跳动在暑热和绿意之间。
    槐树撑开墨绿色的巨伞，往胡同里投下斑驳的阴凉。
    树荫下，老大爷在躺椅上，闔目假寐，肚皮上搁著收音机，飘出了咿呀咿呀的京剧唱腔，与树梢上不知疲倦的蝉鸣一唱一和。
    四合院的改造仍在进行，不知何时，他们提前整治出一间耳房，父母搬了过来，在空地上支起炉灶，为匠人们起火做饭。
    废弃的边角料钉成了方桌，就著方桌，程跃吃完杂酱面，在喝麵汤。
    “咋样？”父亲忙完后，端碗过来，“我告诉你，在家里做饭，捨得放肉、捨得用料，烧地火火力也足，味道肯定比外面的老字號更香。”
    “好吃！”
    程跃不吝讚赏，夸道：“爸，等房子装修好了，閒下来你和我妈可以考虑重拾旧业，把饭馆开在京城。”
    父亲脸色陡变，端碗就走，嘴里不满说道：“你能挣钱了，何必让我瞎忙？开什么饭馆！起早贪黑，顶不上你唱几分钟……”
    眼瞅著那厢母亲意动，程跃嘿嘿直乐：“妈，你俩都还年轻，总不能干等著抱孙子吧？”
    母亲扭头喊道：“程千里！你去哪？”
    “不去哪，就在胡同里看人下棋。”
    “锅碗谁洗？”
    “你等我回来！”
    转眼间，父亲消失不见，程跃继续拱火，说道：“妈，他能看人下棋，一坐就是一天，你一个人守在家里，多无聊啊。你想想，有饭店了，咱不图挣钱，至少能消磨时间不是？”
    “你少说两句！”
    母亲瞪他一眼，恨声说道：“出去一个月，你瘦了几斤？”
    “你放心，等咱家有了饭店，我天天跑去后厨偷吃！”
    这天，四合院里，京城的髮小们都在，程格非和程小三是首次正式参观，两人问向程剑锋：“你经常来，说说这套房子值多少钱？”
    程剑锋卸下近视镜，哈了口气，在衣角擦拭乾净后，重新戴上。
    “房子三百二，装修还没到头，预算是两百七，总共六百万。”
    “我艸……咱全村的房子加起来能值六百万？”
    “小叔给我说过，一套房子值多少钱，地段、地段、还tm是地段，你看看这是在哪？皇帝老子住过的地方！”
    “不对啊，程三，你不是想住楼房？现在又觉得这个院子好了？”
    “我更想睡在钱上！”
    听著三人胡扯，程跃不由莞尔：“你们俩高丽语学得怎么样了？”
    “no problem！”
    “艸！准备好，过段时间我们就去高丽。”
    “????！”
    程跃没有听懂……
    所以，他们可能是学会了……
    ……
    中影旗下，京城华龙电影数字製作有限公司。
    35mm胶片素材，通过精密扫描，转化成数字文件，存储在巨大的硬碟阵列中。
    剪辑室里，程跃和杜媛合作，需要完成创意剪辑，生成最终的剪辑决策表（edl）。
    值得一提的是，杜媛不仅有张一谋御用“金剪刀”之称，先后剪辑过《红高粱》、《秋菊打官司》、《有话好好说》、《活著》等电影，倘若没有程跃添乱，她本就是《疯狂的石头》剪辑师。
    此时，与程跃合作，杜媛觉得她有点多余。
    “程导，这是常规影片？素材只有这些？”
    “够了。”
    ……
    “程导，你拍的影片，可以说不需要剪辑，你的钱，还有你送给我的资歷，我受之有愧。”
    “杜老师，以后再有片子，我爭取多磨你几天。”
    技术员根据edl，使用胶片素材重新套片，速度依然很快。
    李永基是华龙电影的首席调色师，程跃说：“山城的绿色和黄色要突出，但是务必不能鲜亮，我需要潮湿的、陈旧的感觉。”
    “罗汉寺內的光线，要有一种从高窗射进来的『灰尘感』。”
    “道哥团伙的戏份，色调要偏冷、偏脏，增强其底层和落魄感。”
    “李老师，我要的是『生猛』的生活质感，不是唯美的画面。请保留適当的颗粒感和现场光带来的一些不规则性。”
    “这是冯董的办公室，我们需要用色彩区分空间，它应该是冷峻的蓝灰色调，与市井的暖黄色调形成对比。”
    按照程跃的要求，李永基使用达文西调色系统，对每个镜头进行了色彩校正和艺术化处理，统一了整个影片的视觉风格。
    杜比混录棚，来自西影厂的录音师王刚，任声音指导。他完成了对白剪辑、音效设计、环境声採集、音乐混录，並最终將所有声音元素混合成5.1声道版本。
    “程导，你这首方言说唱简直绝了！配合你的女声是谁在唱？”
    “她不是圈子里的人。”
    录製这首歌的时候，祁小勇特意远赴长安，接来了程薇。
    程薇学过声乐。
    从来没有让她进入娱乐圈的打算，玩玩而已，足够了。
    当时主要是想让她来京城逛逛，虽然只有一天。
    接下来，將调色后的画面与混录完成的声音合成，重新输回35mm胶片。
    至此，《疯狂的石头》后期製作完成，用时二十二天，比计划时间缩短了十三天。
    六月十七日，程跃將最终拷贝交给钱重逺和祁小勇，让两人带去中影集团標准放映厅，与韩三坪一起观看。
    这是“內部审查”，也称之为“送审前预审”，如果没有问题，则由中影牵头，钱重逺和祁小勇负责跑腿，上报广电总局进行內容审查，目的是获得“龙標”，合法进入影院发行、放映。
    “这个……程导，你不去吗？”
    以钱重逺的经验而言，內部审查这个环节，剪辑师、调色师、录音师……尤其是导演程跃，也得参与。
    如今杜媛和王刚已经返回长安，李永基不见身影，程跃也不参与……且不提他和祁小勇，万一韩三坪提出意见，如何整改？
    程跃揉了揉太阳穴，疲態不掩：“我累了，需要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还得飞往高丽。”
    “那……韩总或者总局提出修改意见怎么办？”
    “懒得改了，如果有人吹毛求疵，包括韩总，让韩总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