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羈绊

    穆君剑看著眾人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开口打破了沉默。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大家也都累了，尤其是晏月你。”
    他的目光落在晏月身上，那些刚刚癒合的伤口仿佛还在隱隱作痛。
    “先各自回去休息一下。明天上午，来我家。我咱们开个小派对。”
    “派对？”贺军的眼睛亮了，“好啊！早就该放鬆放鬆了，这大半年在古代，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新来的苏子安看看穆君剑，又看看浑身散发著生人勿近气息的晏月，有些拿不准主意。
    孙婉馨扶了扶眼镜框，问道：“队长，这个时候，合適吗？”
    “合適。”穆君剑的语气很肯定，“我们现在是一个队伍，以后要一起出生入死。连彼此都不熟悉，怎么合作？喝酒，吃饭，是增进感情最快的方式。”
    他再次看向晏月，语气更像是在商量。
    “晏月，你觉得呢？”
    晏月站在那里，没有立刻回答。
    她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无意义的社交。她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训练。
    但她看到了那几个新人脸上的表情。
    恐惧，迷茫，还有一丝不知所措。
    他们就像是暴风雨里无处可依的雏鸟，迫切地需要一个能让他们感到安全的巢穴。
    她想起了周芷若。
    想起了在峨眉后山，那个会因为一碗白粥而露出纯粹笑容的少女。
    有时候，一点点善意，就能改变很多事。
    “好。”
    一个字，让广场上紧绷的气氛鬆动了不少。
    一直安静站在穆君剑身后的紫云，这时候鼓起勇气，向前走了两步。
    她看著晏月，有些犹豫。
    “晏月，那个，红缨，她可以一起来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紫云的脸颊微微泛红，连忙补充道：“我怕人手不够，准备那么多人的餐食，多个人帮忙会快一点。”
    穆君君轻笑一声，伸手搭在紫云的肩膀上。
    “你就直说吧。”
    他转向晏月，神情带著几分笑意，又很真诚。
    “紫云是想跟红缨亲近亲近。说实话，红缨的性子，跟你一模一样。除了待在你的房间里，哪儿也不去，也不跟人说话。紫云找过她几次，她都很有礼貌地拒绝了。”
    晏月愣住了。
    她忽然意识到，红缨自从被製造出来，她的整个世界，都只有自己。
    为她制定训练计划，为她调配营养药剂，为她分析数据。
    红缨的一切行为，都围绕著“她”的需求。
    但她却从未问过红缨，她想做什么。
    她也从未想过，红缨是不是也需要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朋友。
    晏月不著痕跡地偏过头，避开了眾人的视线。
    “好，我回去问问她。”
    晏月回到房间，她穿过一尘不染的训练场，走向別墅后方的厨房与实验室。
    红缨就在那里。
    她穿著一身洁白的实验服，正站在一排复杂的玻璃仪器前，神情专注地观察著一支试管里正在发生反应的绿色液体。
    “红缨。”
    听到晏月的声音，红缨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转过身来，站得笔直。
    “大人，您回来了。身体修復完成了吗？需要现在进行一次全面数据检测吗？”
    她的声音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不用。”
    晏月走进实验室，空气中瀰漫著草药与某种化学试剂混合的气味。
    “明天上午，穆君剑家有个聚会。”
    红缨静静地看著她，等待著下一句指令。
    是需要她准备礼物，还是有別的任务需要她去完成？
    晏月再次感觉到了那种不自在。
    她不习惯这种需要拐弯抹角的对话。
    “紫云邀请你一起去。”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你想去吗？”
    红缨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
    她习惯性服从执行晏月明確的指令，“想”这个主观意愿词，对於她来说太过陌生。
    “我的职责是为大人服务。如果大人需要我陪同出席，我会去。”
    她给出了一个最符合逻辑的回答。
    “我不是问你的职责。”晏月加重了语气，“我是问你，红缨，你想不想去？”
    她直视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
    红缨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她低下头，看著自己乾净的双手，然后又抬起头，看向晏月。
    “我，不知道。”
    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紫云想和你做朋友。”晏月说。
    红缨的表情又发生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晏月的写轮眼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波动。
    那是一种复杂的神情。
    或许是好奇，或许是困惑。
    “朋友？”她轻声重复著这个词。
    “嗯。”晏月解释道，“一起吃饭，聊天，做一些……没有任务目的的事情。”
    她发现自己正在努力解释朋友的概念。
    实验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只有玻璃仪器里，那绿色的液体还在不停地冒著气泡。
    过了很久，红缨才再次开口。
    “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这个问题，不再是关於任务和职责。
    而是关於社交。
    晏月知道，她愿意去尝试。
    “不用。换件休閒的衣服就行，你可以提前去，跟她们熟悉一下。”
    “是，大人。”红缨点点头。
    然后，她又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补充了两个字。
    “谢谢。”
    晏月看著红缨转过身，重新投入到她的实验中去。
    她的动作依旧精准，但不知为何，晏月觉得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她走出实验室，来到別墅空旷的客厅。
    脱下那身破烂不堪的衣袍，走进浴室洗漱了一番后，换上一身清爽的短裤t恤。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这片曾经让她感到舒適的寂静，此刻却显得有些空旷。
    她闭上眼睛，本想进行训练。
    但不知为何，今天却提不起任何训练的兴致。
    索性便回到自己的臥室，躺在床上准备睡上一觉，这些天高度紧绷的精神终於得以放鬆，疲惫瞬间涌出。
    在迷濛之间，她不自觉地想起了周芷若，近一年的陪伴，她早已习惯了对方在身边的日子。
    想起了那封信，想起了那个选择。
    晏月是真心地希望她能过得好。
    隨即她想起了穆君剑的提议。
    派对。
    一个很陌生的词，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但或许，穆君剑是对的。
    他们已经不再是挣扎求生的个体。
    他们是一个团队。
    一个团队，需要羈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