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静默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琥珀急忙道歉，她不知作何解释。
    他从阴影中走到灯下。
    很纤瘦的人。穿着丝绸白裙，光泽很美。头顶别了百合花，花瓣边垂下白色面纱，遮盖面容。一头长发，发尾漆黑如夜，可愈至发根，愈发翠绿。
    “你不是这里的人。”他说，特意使用了东大陆的语言。
    琥珀警惕起来，尽管他可能是从自己的口音听出来的。含糊道：“嗯。”
    “你也是来参加国王的接见仪式吗？”
    “不是。我没有随地乱扔垃圾的习惯……额，我是说有些人参加仪式时很没礼貌。”她认真地敷衍他。
    他轻笑几声，面纱微抖，露出下巴的线条，有点半遮半掩的美丽意味。
    琥珀想离开，她不喜欢面前的人，直觉。但他下一句话留住她了。
    “我听闻东大陆遭了大难。摧毁生命树的人逃到了这里，真可怕啊。”琥珀没从他的话语中感到丝毫恐惧，“东大陆想和格利亚联手抓捕那个重犯，是不是很不错。”
    “我不懂这些，我一关心政治就头疼。你知道的真多。”琥珀紧盯着他，不敢有一丝松懈。他从哪里来的消息？
    “这些东西是显而易见的，人人都能猜出来。”这句话像个安抚，他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
    “你觉得重犯应该会藏在哪里呢？”见琥珀沉默，他自顾自说了下去，“静默区附近？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那里有静默雪山。”
    “静默雪山？”
    他不再多言。琥珀更加不安，想走，她心里的警钟从见到这人开始，就没停止响动。
    “我还有事，该走了。”她拔腿就走，生怕慢一步。
    “你真可爱。我的名字是丽奥拉。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
    去你的可爱。谁要和莫名其妙的人再见！
    琥珀跑起来，回到旅馆时一身汗，她重新洗了澡。
    她越想越觉得蹊跷，心里慢慢有了想法。那个村落不能再待了，回去收拾好东西就转移。
    她蹑手蹑脚地钻进被子里，抱住伊莱亚斯的腰，脸埋在他胸口。他身上很香，是熟悉的味道。心里有些安定下来。
    他回抱过来，还迷迷糊糊的。
    “别离开……”琥珀喃喃自语。她厌烦失去，但一路都在失去。
    拥抱既温暖又柔软。意识朦胧，陷入梦境。
    她身处静默区，霉绿色的瘴气包围她，面前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山上铺满雪，糖霜一般，但毫不寒冷。沿着山路行走，漫无目的。画面闪回。血。然后山崩。
    她惊醒。天光大亮。
    该走了。伊莱亚斯很希望多留几天，琥珀断然拒绝。她不敢多停留，可能因为昨晚那个奇怪的人。
    她去重铸了身上的剑，精钢浇铸，磨得非常锋利，用羊皮袋裹好。还买了魔药和其他必需品。
    车夫的货物卖了个大概，可以启程了。路上，琥珀给大家分食了热腾腾的面包和橘子汁。吃饱喝足，路途还算愉快。
    到达村落时，已是半夜。酒馆很热闹。
    琥珀和伊莱亚斯坐在吧台处。老板正端了一满盘啤酒杯，一见她，连忙搁下，把两个杯子洗了又洗，倒满葡萄酒递上。
    琥珀掏出一串珍珠，给老板作礼物。上面施了魔法，戴上能听到海浪、见到大海。
    “王城好玩吗，好心的小宝贝。”老板看了又看珍珠，很喜欢的样子，殷切地问。
    “很大，很繁华。不要给他酒，果汁或者水就行。”琥珀皱眉，拿走伊莱亚斯面前的酒，“你知道静默雪山是什么吗？”
    老板顺手喝了那杯葡萄酒，抬起大茶壶，给伊莱亚斯倒了茶，说：“你打听这个干什么，不是好地方。很多自以为是的冒险者喜欢挑战静默雪山。当然，我不是说你。”
    “可能几百年前吧，静默区就被污染了。那座山却没有瘴气，都是雪。谁知道是不是雪，也没人真见过，反正都叫它雪山。”
    “不知道哪个死人传的，说雪山上有生命树，谁能登上去谁就能掌控生命树。然后一堆死人赶着送死，去了就没一个能活着回来。哎呀，都是传说，你随便听听就好，不要去那个鬼地方。”老板告诫道。
    生命树……回到阁楼后，琥珀仍想着这件事情。在床上时也会偶尔走神。床板老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总让人疑心要塌。
    幸好床板很坚挺。等她逐渐适应节奏后，无关的事情都抛诸了脑后，享受这片刻的情事。
    困倦后进入了梦。又是同样的山峰，铺满雪。血。崩塌。惊醒。她还好好躺在酒馆的阁楼床上。
    琥珀慢慢转过身，拨开伊莱亚斯脸上的乱发，露出那张漂亮的面孔。
    那是梦吗，还是预言。她没有深思。
    琥珀起得很早，决定今天离开这个村落。
    去哪还没想好，但要先远离静默区。从阁楼的小窗户朝外望，能看到那座宏大的雪山峰，总让她惴惴不安。
    酒馆白天冷冷清清，客人零散。酒馆老板坐在高脚凳上，拿着抹布左擦擦右蹭蹭，心不在焉。
    见到琥珀下楼，老板丢掉抹布，招呼道：“你们今天要走？”
    “对，打扰你这么久。”琥珀数出几个银币，摊在台面上。
    老板看也没看银币，急道：“不再多留几天。”琥珀笑着摇摇头。
    老板抓着她的手臂，不住地瞟向门外，支支吾吾。
    伊莱亚斯盯着老板，面色不虞。琥珀背着羊皮剑袋，他一手搭在露出的剑把上，好似下一秒就要拔出来让剑刃见血。
    琥珀的笑僵在脸上，察觉出了不对劲，厉声道：“放手。”
    “我亲爱的，他们在外面等着抓你拿赏金，你们还是别出去了。”老板松开了手，怯怯的，“要不就是搞错了，你和我说是搞错了，我去解释解释。”
    双眉一横，琥珀拔出剑，问：“军队来了吗？”
    “不……不是，是咱们的村民。”老板连连摆手，后退几步。
    “乌合之众。”伊莱亚斯说。
    酒馆的门被踹开，闯入两个酒馆常客，举着锤子。仿佛为了彰显气势，他们一进酒馆，就踢飞了几张椅子。
    “我的椅子！别在店里打！求你们了！”老板躲在柜台后大喊。
    琥珀瞟了老板一眼，踹翻冲上来的人，朝酒馆外奔去，伊莱亚斯紧随其后。
    都是些拿着锤子、镰刀、猎刀，甚至扫帚的普通村民，没有战斗的经验。琥珀打得毫不费力。
    倒是铁匠一个人，举着把长剑，能和她稍微过两招。但仍是不堪一击。
    琥珀扫开铁匠的剑，朝他面部一刺，吓得他跌在地上，踢蹬双腿后退。其余人也远远后退。
    她踩中他的胸口，高举起剑，对准咽喉狠力下刺。偏移了。剑浅浅扎进铁匠的肩膀。
    算了。琥珀想。没必要。
    她拔出剑，走向伊莱亚斯。没人再敢上前挑战。
    “走吧。”琥珀说，将剑收回羊皮袋内。伊莱亚斯低低吟诵魔咒，一个短途传送法阵在脚下结成。
    村民们远远围观，神色各异，或愤怒，或畏惧。
    突然，前方的空地亮起阵阵白光，由弱渐强，仿佛冲天的光柱。
    是一个大型传送法阵。白光退去，一队坚甲利兵出现。
    他们穿着漆黑的鳞甲，披风随风猎猎。一天昼位列其首，戴一顶羽翼头盔，墨色羽翼伸展交迭，遮盖他的双目。冷酷又神秘。
    心跳如雷，琥珀攥紧伊莱亚斯的衣袖，双眼一眨不眨，逼视前方的人。她祈求脚下的传送法阵快速完成。
    一天昼挽弓，魔力凝成淡金的箭矢。瞄准目标。迎上了一双愤怒的眼睛，他下意识放松绷紧的弦。
    等弦再度拉紧时，传送法阵发出强烈的光芒，那双愤怒的眼睛消失了。
    “算了，已经逃走了。”梅塔抬手制止了他，笑道，“她看起来很恨你。”
    他放下弓，摩挲弓身上镌刻的小小太阳咒印，久久沉默，才说：“恨我的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