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pitel171呼啸而返的恐惧

    “不是我们干的！”赫敏急声说道，“是那边！”她抬起手，指向橡树林的方向，“有人躲在橡树林后面，我们听见他念了咒语！”
    “他——念了咒语，是吗？”克劳奇先生用突出的眼睛死死瞪着赫敏，神情近乎认定了她的罪责。“你似乎对如何变出那个黑魔标记知道得很清楚啊，小姐——”
    然而除了克劳奇先生，在场的其他魔法部官员都不认为，一个未成年的、还是麻瓜家庭出身的女巫，能够变出那样的骷髅标记。
    “抓住了！这里有人！昏迷不醒！是——哎哟——梅林啊……”不远处正举着魔杖搜寻的迪戈里先生忽然喊道。他从橡树林后走了出来，手臂里抱着一个昏迷的家养小精灵。哈利一眼就认出了那块熟悉的茶巾。是闪闪！
    在场那些认出了克劳奇家族徽章的人无不震惊，纷纷转头看向克劳奇先生。
    克劳奇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像中国火龙一样喷向昏迷的闪闪。“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猛地张开双臂，大声喊道。
    他几乎是撞开了迪戈里先生，大步朝闪闪被发现的地方走去。迪戈里先生被他撞了一趔趄，倒也没有动怒，只是严肃地说：“没有用的，巴蒂。那儿已经没有别人了。”
    克劳奇先生对此置若罔闻，埋头在那几棵橡树间来回走动，不断拨开枝叶察看，树叶被扯得沙沙作响。
    “这可真有点令人尴尬。”迪戈里先生的语气一点也不尴尬，反而很严肃。他低头看着闪闪闭合的双眼，“巴蒂·克劳奇的家养小精灵……我的意思是——”
    这时赫敏注意到在橡树林的另一侧，有个熟悉的身影正从阴影中走出来。
    “阿莉娅！”她高声喊道。
    其他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一个披着黑色大衣的女孩正朝这边走近。赫敏立刻跑了过去，伸手牵住她，将她带到哈利和罗恩身边。女孩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举动，还好赫敏很快便松开了手。
    哈利见到她十分惊喜，清亮的绿眼睛紧紧跟随着女孩。“阿莉娅，你还好吗？我们刚才还听到你父亲在找你。”他说着，有些不放心地倾身绕着她看了一圈，见她背后大衣上沾有几片落叶，还顺手替她拍了拍。
    韦斯莱先生也走上前来，语气温和地询问：“阿莉娅，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和父亲他们走散了。”阿莉娅简短地回答道。
    克劳奇先生这时无功而返，什么也没发现。徒劳搜寻没有带来任何结果，反而让他的神经愈发紧绷。因此当他注意到这边又多了一个可疑的陌生人时，目光立刻变得警惕而锐利。
    他急匆匆地冲了过来，一边逼近一边质问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是不是食死徒？那个黑魔标记——是不是你放的？！”
    韦斯莱先生见他来势汹汹，不悦地上前一步拦住了他，被克劳奇先生狠狠瞪了一眼。
    阿莉娅盯着他，语气平静：“不是。”
    克劳奇脸上的表情明显写着“我不信”。当然了，相比起在树林里被发现的自己家的小精灵闪闪，他几乎是本能地想将矛头指向阿莉娅，仿佛只要立刻给这个女孩定罪，所有他不愿意的就能被迅速掩盖过去。
    他冷笑了一声，说道：“这需要证明。出示你的魔杖——快！”
    这句命令让周围许多人都露出了不快的神色。迪戈里先生尤其如此，他的表情明显沉了下去，抱着仍旧神志不清的闪闪朝这边走来。然而他才走出几步，就听见有什么东西从闪闪的手中掉落在地上。
    迪戈里先生低头一看，眼睛立刻睁大了——那是一根魔杖。
    阿莉娅看出此人的神经十分紧绷，联想到他的儿子小巴蒂·克劳奇，某些猜测在脑中迅速成形。她没有说出来，只是沉默地举起了自己的魔杖。
    克劳奇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魔杖，声音因紧张而拔高：“前咒闪回！”
    这是一道简单的魔咒，用来追溯魔杖上一次施放过的咒语。
    可是在咒语说出口后，他手中的魔杖发生了变化，转眼间成了一根陌生的魔杖。
    紧接着，彩带毫无预兆地在众人头顶炸开，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一排青蛙凭空出现，齐刷刷地排成一列，张开嘴，即将高声唱起《欢乐颂》。
    韦斯莱先生几乎在头一秒就认出了那是什么。他的脸色一变，甚至来不及多想，迅速抬手施了一个“消隐无踪”。青蛙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突兀的“呱”，便在半空中齐齐消失，彩带也随之坠落在地。
    四周一片死寂，没有人敢笑。
    韦斯莱先生的脸色发白，掌心里全是冷汗。有人拿到了他那对双胞胎儿子制作的恶作剧魔杖，并施了变形咒，悄无声息地替换掉了克劳奇口袋里的那一根！
    “我的魔杖呢！“克劳奇反应过来后，几乎是失声怒吼：“这不是我的魔杖！”
    对于巫师而言，魔杖被偷算得上是奇耻大辱，更何况是在今晚如此混乱的场面下。哈利立刻把手伸进口袋，握住自己的魔杖。还好还好，它还在。之前看比赛的时候就差点遗落了，多亏西里斯捡了起来。
    克劳奇转向阿莉娅，语气陡然尖利起来：“是不是你干的？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不是食死徒？”失控的质问一声比一声急促。
    韦斯莱先生看不下去了，挡在两人之间。他先是低声安抚阿莉娅：“没事没事。”随即转过头，对克劳奇说道：“你冷静点，巴蒂。我来处理。”
    “前咒闪回。”韦斯莱先生将自己的杖尖跟阿莉娅的碰在一起。
    “......是除你武器，不久前。”他看着从两根魔杖相接之处浮现出来的图案说道。
    阿莉娅耸了耸肩：“我把橡树看错成举着魔杖的食死徒了。”
    克劳奇眯起双眼，看着还想开口质问，一旁的赫敏迅速大声补充：“《对未成年巫师加以合理约束法》第叁条第二款规定，未成年巫师不得在校外使用魔法，但以下特殊情况除外：第一，为避免对本人或他人造成即时的、现实的人身危险；第二，为制止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的严重魔法侵害；第叁——”
    “好了好了，赫敏。”韦斯莱先生语气温和地打断了她略不合时宜的背诵，“我想，今晚这种特殊情况魔法部都能理解的。”
    哈利在一旁悄悄用拳头砸了下自己的掌心，为自己怎么不记得去看看那些法条而感到懊悔。
    “不是她。”迪戈里先生开口。他的语气异常严肃冷峻，与先前同阿莉娅交谈时那种和蔼、热情的父亲形象判若两人。
    “这个小精灵身上，也有一根魔杖。”迪戈里先生继续说道，举起手里的魔杖。
    众人的目光随即顺着他的视线移去。
    克劳奇定睛一看，几乎是本能地喊了出来：“那是我的魔杖！”话音刚落，他自己就意识到不对，脸色在一瞬间褪得煞白。
    阿莉娅的目光在那根魔杖与克劳奇先生瞪大的双眼间来回扫过了几次，几乎确认了——
    先前在包厢时，小巴蒂不知从哪里偷来了一根假魔杖，试图对她出手，却没能成功，只是触发了恶作剧效果。后来营地陷入骚乱，他又趁机至少偷走了两根魔杖——其中一根是他父亲的。
    一根在被她施了“除你武器”之后，遗落在草丛里，而另一属于他父亲的那根魔杖，则在发射了黑魔标记后，被小巴蒂塞进了家养小精灵闪闪的手中。
    迪戈里先生对那根魔杖施了“前咒闪回”，结果显示，它确实曾被用来发射黑魔标记.......不久前。
    在场所有人都为这个结果震惊不已，可想到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小精灵闪闪，又想到克劳奇先生那被送入阿兹卡班的食死徒儿子........
    克劳奇明显慌了。他的目光四处游移，竭力躲避某个已经成形的判断。
    “不是我干的！”他大声辩解，声音因用力过度而显得尖利，“你们都知道！在我为魔法部效力的几十年中，有无数证据可以证明——我是如此的厌恶、如此的憎恨黑魔法，还有所有与它们相关的人，是不是？”
    “我这一生都在与食死徒为敌，”他继续说道，语速越来越快，“我把我的所有都奉献给了魔法部。我甚至——我甚至把我的孩子送进了阿——”他的辩解在此戛然而止。
    克劳奇脸上的表情变了，仿佛某个被他刻意回避的事实，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与眼前的一切重合在了一起。
    在场的几名魔法部官员彼此交换了下眼神，也有些不忍心听下去了。他们都知道克劳奇先生家的不幸经历——他的儿子作为食死徒被他亲手送入阿兹卡班，最终死在狱中。他的夫人也已因病去世。说是家族，其实只有他一人了。
    “我的魔杖被某个食死徒偷走了，”克劳奇的语调忽然低缓了下来，“我把许多食死徒送进阿兹卡班……他们要报复我。他们偷了我的魔杖，用它施放了黑魔标记，然后丢掉......最后被我的家养小精灵闪闪捡走了。”
    “他要报复我……”克劳奇又重复了一遍，语气近乎喃喃。
    “阿莫斯。”他忽得扭头，语气生硬地对迪戈里先生开口，眼神疲惫到近乎空洞，“我明白，按照魔法部的流程，你应该把闪闪带回你的部门接受审问——当然我也需要解释清楚，虽然你知道我绝无可能发射黑魔标记。不过，我仍然请求你允许我先带走她。”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冷冷地落在昏迷的小精灵身上，“我要求她好好待在帐篷里，但她违背了我的命令。等营地里的骚乱完全平息之后，我会带着她一同前往魔法部，把事情问个清楚！”
    克劳奇是不是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阿莉娅看着这位几近苍老、但依旧挺直腰背的巫师想到。
    否则，他完全可以当场叫醒闪闪，质问清楚。家养小精灵不被允许对自己的主人说谎。但她看到克劳奇只是嘴唇翕动了几下，没有出声叫醒。
    迪戈里先生皱起眉头，神情严肃。他其实更倾向于当场叫醒那只家养小精灵进行质询，不愿让事情稀里糊涂地留到之后再处理。可一方面，食死徒在黑魔标记出现后虽迅速四散溃逃，但营地的骚乱却尚未完全平息；另一方面，克劳奇此刻显然情绪不稳定，若继续刺激下去，未必是个合适的时机。
    他正权衡着，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利维的呼喊声——“阿莉娅！”
    那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
    迪戈里先生立刻抬起头，神情一松，语气也重新变得热情而和蔼。“塞德斯莫先生——阿莉娅小姐在这里！”他高声回应道。
    赫敏注意到阿莉娅的神情僵了一下，看着有些不自然，不像是走散后终于找到父亲该有的反应。
    两个高大的金发男人拨开橡树枝叶跑了过来，长腿迈得极大，外衣被夜风掀起。
    利维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异常阴沉，铁青而没有血色，神情紧绷到让赫敏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开口严厉地训斥阿莉娅。
    韦斯莱先生也这样想的。他看到利维带着拉斐尔气势汹汹地跑过来，还以为对方在因为阿莉娅乱跑而发脾气，举着手就打算上前“劝架”。
    结果，他看到利维喊了一声阿莉娅的名字，目光迅速将女儿从头到脚确认了一遍，随即没有任何犹豫，便将她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这个怀抱很紧很紧，就跟她小时候一次次从那个人手里回到他怀里时一样紧，也跟她小时候一次次喝完抑制魔药后发着高烧，被他安抚着抱住时一样紧。
    只是那时候阿莉娅人小小的，能被他整个抱在怀中。现在她已经长大了，即使搂住，头和腿都会凸在外面。
    韦斯莱先生放下试图“劝架”的手，他看出来这不是责备的姿态，而是在确认失而复得之后，再也不肯松手的本能反应。
    阿莉娅被这个久违的拥抱给搞懵了。她的脸颊被压在父亲锁骨下方，隔着薄薄的睡衣，发现他居然在发抖。
    父亲居然在发抖？
    利维其实一直在恐惧着。那种恐惧在看到黑魔标记的瞬间被彻底唤醒——他原以为那些事情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可此刻才发现，根本忘不掉。
    他忘不掉哥哥是如何死去的。忘不掉阿莉娅小时候被那个人一次次带走的场景。忘不掉第一次对阿莉娅施下“一忘皆空”前，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忘不掉她每次被送回来后，因魔力暴动而不得不喝抑制魔药的模样。
    原来这些记忆并没有淡化，只是被压在更深的地方。而在看到黑魔标记时，它们一齐涌了上来，将他淹没至窒息。
    利维将阿莉娅整个抱在怀里，只露出她的头发。拉斐尔也快步跑了过来，他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发，抓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这一幕也让周围的人有些意外。
    韦斯莱先生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至于吗——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塞德斯莫先生是害怕女儿遇上食死徒，甚至是神秘人，倒也完全可以理解。
    克劳奇则冷眼扫过那对家长与孩子亲密相拥的画面，立马移开视线，神情里尽是厌恶与不屑。
    不过，赫敏还是注意到了拉斐尔与阿莉娅十指紧扣的样子。她感觉有点奇怪，但这种情况也许、可能也可以——理解.......吧？只觉得塞得斯莫先生虽然平时看着是挺有距离感、挺冷漠的，但还是很珍惜阿莉娅。
    利维低下头，额头短暂地抵在女儿的发顶，随即松开了手，脸色严肃地冷声道：“拉斐尔。”
    拉斐尔立刻懂了。他举起魔杖，施了一个圣芒戈标准版检测魔咒。还好没事。
    见女儿身体无碍后，利维冷哼一声：“阿莉娅·塞德斯莫，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在做什么？！”
    罗恩在旁边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这是他妈妈莫莉女士每次训斥他时惯用的开场白。他没想到原来每个家长都是这样的。
    利维语气严厉地批评阿莉娅擅自乱跑、不顾后果、忽视危险，拉斐尔在旁边一言不发，沉默地盯着妹妹。
    面对父亲的冷脸和斥责，阿莉娅罕见地没有生气，也没有走开，反而观察似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这下真该劝了。韦斯莱先生想着，他和迪戈里先生几乎同时开口，一左一右地把话接了过去。
    “她毕竟还小，”迪戈里先生说道，“以前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而且她现在平安无事，这才是最重要的，”韦斯莱先生连忙补充，“你也看见了，刚才那么乱，一不小心走散也是难免的，她还是个孩子呢。”
    迪戈里先生又接着小声劝道：“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吧。青春期的小女孩，脸皮都薄——这儿这么多人呢，看着也不合适。”
    其他几名魔法部官员见这边被家长插了话，加之黑魔标记出现后，食死徒反而已经四散溃逃，局势暂时受控，便低声商量着各自去处理其他善后事宜，陆续散开。
    利维恢复理智，他抬手撑住额头，深吸几口气，声音低了下来，给女儿道歉：“对不起，阿莉娅，我刚才太着急了。”
    “.....没事。”阿莉娅倒是一副不生气的模样，双手背在身后，那双黑眸瞅瞅父亲，又瞅瞅拉斐尔。
    其他人陆续准备回到各自的帐篷，与家人亲友相聚。迪戈里先生询问塞德斯莫一家是否也留下休整，利维却态度坚决，尽管此时已经是凌晨叁点多快四点，他仍执意连夜离开。
    叁人踏上了离开营地的小路。
    狂风在山间呼啸，沿着起伏的山脊滚滚而来，像是从更深的黑暗里追赶着他们。小径与树影在风中忽远忽近，显出一种荒凉而阴野的轮廓。
    他们已经离开禁止幻影移形的范围了。阿莉娅挽住父亲的手臂。她沉默地抬头望向远方，天色正隐约泛起一线灰白，仿佛黎明正被呼啸不休的狂风一点点推上荒原，又随时可能被重新压回夜色之中。
    “噗。”下一秒，幻影移形的声音响起。
    风声、山影、凌晨的雾气，以及世界杯上尚未散尽的混乱，在这一瞬间尽数被压缩、折迭。阿莉娅眼前的世界迅速收紧——只剩下熟悉而失重的拉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