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青嵐宗

    青嵐宗的山门，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两座风化得差不多的巨大石柱杵在一条还算平整的山路口。
    石柱上爬满了墨绿色的苔蘚，隱约能看出上面刻著些模糊不清的古朴符文。
    淡淡的乳白色雾气，像一层薄纱，笼罩著山门附近的山脚，让视线看不太远。
    这雾气不是天然形成，而是宗门护山迷阵“云锁阵”最外围的显化。
    对付凡人和练气修士绰绰有余，能起个预警和遮蔽视线的作用。
    石柱下，两个穿著同样洗得发白的浅青色道袍的青年，正百无聊赖地站著。
    一个叫赵大，身材敦实，抱著胳膊靠著石柱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
    另一个叫钱二，瘦高个，相貌平平，腰间佩戴著一把长剑，时不时瞄一眼雾气瀰漫的山路。
    “哈欠…”钱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赵师兄，咱马上就要轮班休息了，一夜过去了，你说这柳师妹啥时候回来？天都快亮透了，別是出了什么意外。”
    赵大被吵醒，没好气地嘟囔：“你喜欢人柳师妹就去追呀，跟我说有什么用，那丫头片子机灵著呢，能有什么意外，再说了，又不是第一次去採药。”
    话没说完，脑袋又往下耷拉。
    就在这时，钱二眼神一凝，手里的石子也不玩了：“誒！回来了回来了！”
    只见山路的尽头，那层薄雾微微翻涌起来。
    一个纤细的身影由远及近，速度不慢，正是背著一个药篓的柳小莹。
    她脸上带著一夜未眠的疲惫，额发被汗水粘在白皙的脸颊上，道袍的下摆和裤脚也被露水打湿了大片，沾著泥点。但她的步伐还算稳当，腿上似乎还残留著一点微弱的金光，显然是刚撤了身法。
    “嘖，看这模样……”赵大咂咂嘴，有点同情，又有点幸灾乐祸。
    柳小莹走到山门前约莫十丈的地方停下，雾气在她面前缓缓流动。
    她喘了口气，熟练地从腰间解下那块半个巴掌大小、顏色有些暗淡的木质令牌——正是青嵐宗外门弟子的身份牌。
    她將木牌向前一举，同时口中默念了一句简短的咒文。
    木牌表面瞬间亮起一层极其微弱、几乎不可见的微光。
    前方看似浑然一体的雾气，隨著木牌微光的亮起，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搅动，无声地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蜿蜒向內的清晰小径。
    小径尽头，隱约能看到几座依山而建的屋舍轮廓。
    “赵师兄，钱师兄，早。”柳小莹收起木牌，朝著两个守门师兄行了个礼，声音虽有疲惫，但精气神很足。
    “哟，柳师妹，辛苦辛苦！”钱二立刻换上笑脸，热情地打招呼，“看你这篓子沉的，师兄还要站岗，不能帮师妹拿了，师妹快快交完任务回去歇歇吧。”
    赵大也勉强睁开眼，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柳小莹也没多寒暄，显然对钱二也没什么心思，点点头，快步走进了那条雾气分开的小径。
    她一进去，身后的雾气便迅速合拢，恢復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穿过雾气屏障，眼前的景象才算真正清晰起来。
    青嵐宗內部比外面看著更朴实无华。几排依著山势修建的石屋和木屋，样式简单，排列也谈不上什么章法。
    正中间有一个青石打磨的宽敞广场，再往上走，则才是一个看上去仙气飘飘的殿堂，便是宗门大殿。
    一条小溪从山上流下，穿过宗门，算是水源。
    而南侧最大的建筑大概就是一间看起来颇为厚实、屋顶竖著个矮烟囱的建筑——那就是丹房了。
    走近，空气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混合著草木清香和烟火气的味道，正是从丹房方向飘来。
    柳小莹背著药篓，推开那扇厚实的木门，一股更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呛得她直皱眉。
    丹房內部空间不小，但堆满了各种架子，上面放著各种看不出事什么的瓶瓶罐罐和玉盒。
    中间位置是一个巨大的、黑乎乎的金属丹炉，炉底似乎还散发著余温。
    丹炉旁边，一个穿著深灰色道袍、头髮白、面容清瘦的老者正盘膝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
    他呼吸悠长平稳，周身縈绕著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灵气波动。这便是负责管理丹房的外门长老，陈师叔，修为已至练气圆满，又因精通丹道，在青嵐宗很有威望，不亚於筑基修士。
    柳小莹推开门的动静惊动了打坐中的陈师叔。
    老者缓缓睁开眼，眼神平静温和，没有被打扰的不悦。
    “陈师叔，蕴气草採回来了，五百株，请您过目。”柳小莹恭敬地行礼，声音里带著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轻鬆。
    陈师叔的目光扫过那个塞得满满当当的药篓，微微頷首：“嗯，辛苦了，一夜奔波。”他的声音平和，带著长辈的关怀。
    柳小莹连忙摇头：“不辛苦，应该的。”
    陈师叔站起身，走到药篓边，隨手翻了翻篓子最上面几层蕴气草，动作隨意，显然对这些低级草药品质並不在意，数量够就行。
    他点点头：“不错，数量足矣。放那儿吧，稍后我自会处理。”
    他转头看向柳小莹，语气温和：“看你气息，想来是奔行间似乎还运转了身法？不错，懂得利用赶路修行。”
    柳小莹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脸上微红：“弟子…弟子只是想著师叔说过晨曦灵气活跃…”
    陈师叔脸上露出一丝讚许的笑意：“很好，修行一途，贵在持之以恆，更要善於抓住点滴机会。你根基尚可，又肯吃苦，若是有个领路人，说不准此生筑基有望。”
    他顿了顿，看著柳小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缓缓说道：“这样吧，待你修为稳固在炼气三层，老夫便可收你做记名弟子，传你些炼丹的入门法门，也省得你再去做这等採擷杂役。”
    记名弟子！陈师叔的记名弟子！
    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她不再是只能干苦力还没什么资源的外门弟子。
    意味著她有机会接触炼丹之道，那是多么有前途！她已经幻想到在未来大把大把的灵石把她的小布包塞得满满的。
    还意味著她有了靠山和指路人，在內门弟子才有资格正式拜师的青嵐宗，能被一名长老收为记名弟子，已经是外门弟子梦寐以求的机缘。
    巨大的惊喜衝击著她，让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是瞪大眼睛，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灿烂、带著难以置信的狂喜笑容，好像之前所有的熬夜採药、所有的腰酸背痛，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多…多谢师叔！弟子一定努力！绝不辜负师叔厚望！”柳小莹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陈师叔捋了捋鬍鬚，含笑点头：“嗯，去吧，好好休息个把时辰，但莫要耽搁了白日的修行。”
    “是！师叔！”柳小莹清脆地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退出了丹房，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萎靡不振。
    丹房厚重的木门轻轻合拢。
    丹房內，只剩下药香瀰漫，炉火余温，以及静静躺在巨大药篓最底部的林木。
    陈师叔的目光隨意扫过药篓，並未停留，转身又回到了他的蒲团上，再次闭目入定。
    对於他而言，这一篓蕴气草，不过是炼製大量低级“养气丹”所需的微不足道的原料之一。
    而对於药篓底部的林木来说，刚刚发生的一切，他也在偷偷听著。
    他知道，接下来，就看这丹房里的老者，能否发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