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8章：去春光农场！

    回到村里，周辰先把营养品和那五块钱送到了老太太家。老太太正坐在窗边，就著光亮念著佛经。见周辰来了，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周辰把大伯托他带东西和钱的事说了。
    老太太看著那些东西，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埋怨起来：“你大伯他们自己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还给我这个老婆子买什么东西？这钱他们留著还债多好！真是的……”
    周辰把东西放下，坐到老太太身边，笑著说：“阿嫲，这也是我大伯和伯母的一片孝心，您就安心收下吧。他们心里一直惦记著您呢。我大伯这人吧，就是骨子里有点傲气，到了我大堂哥那里，这傲气就变成了狂妄，这才……唉。”
    老太太听了，停下拨动念珠的手，抬眼看了看周辰，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她慢悠悠地说：“乖孙儿啊，阿嫲活这么大岁数，別的本事没有，看人还是有几分准头的。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有心胸、有担当的孩子，將来肯定能成大事。阿嫲別的都不担心，就怕你呀，將来发达了，忘了根本，忘了你爹娘，忘了你媳妇孩子……”
    周辰立刻收敛了笑容，挺直腰板，正色道：“阿嫲！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周辰要是那样的人，还是个人吗？您放心，没有爹娘养育，没有桃桃支持，没有您和各位长辈的照拂，就没有我周辰的今天！我走到哪儿，都不敢忘本！”
    老太太看著孙子郑重其事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连连点头：“好，好，好！有你这句话，阿嫲就放心了，彻底放心了！” 她顿了顿，又说，“既然你大伯想去看你大堂哥，你就跟著去一趟吧。顺便……也替阿嫲看看他，劝他好好改造。”
    “行，阿嫲，我答应了大伯的，肯定会去。我也会好好劝劝大堂哥。只要他是真心悔过，等他將来出来了，我这个做兄弟的，能拉一把的时候，绝不会袖手旁观。”
    老太太通透地点点头：“嗯，你愿意拉，是你念情分。不愿意，也没人能说你什么。一切都看他自己的造化。”
    周辰笑了笑，语气平和却带著分寸：“阿嫲，您放心，我心里有桿秤。帮不帮，怎么帮，还得看我大堂哥出来以后，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他要还是冥顽不灵，那也就只能由他去了。”
    窗外，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欞，洒在祖孙二人身上，暖洋洋的。
    周辰越发觉得有时候当大人是真的难，有些没有对错的事该怎么评判？
    感情和爱情都不是1+1=2的事情。
    只要有感情和爱情，都很复杂。
    而如何处理这些盘根错节的亲情与是非，正是对一个成年人心智和品性的持续考验。
    人总是这样，一辈子都在学习，都在感悟。
    坐在老太太家那充满阳光的旧屋里，又陪著老太太说了好一阵子话，听她念叨著村里的旧事，嘱咐著过年的规矩。
    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心里却明镜似的，她看著孙子眉宇间偶尔闪过的一丝疲惫，便拍了拍他的手背，慈祥地说道：“行了，乖孙儿，你该忙什么就去忙你的，不用总守著我这个老太婆。我在这儿挺好的，閒著没事，陪你爷爷说说话，心里也舒坦。”
    “行，阿嫲，那您多保重，我就先回去了。”周辰站起身，又不忘指著桌上刚放下的药盒仔细叮嘱，“这药啊，我都分好了，盒子上让医生用笔写了数字，这个吃两片，这个吃三片，这个也是两片，您可別记混了。”
    老太太眯著眼看了看，嘴上却埋怨道：“知道啦，囉嗦！吃这么久也不见多大用处，净浪费钱！早说了我身体硬朗著呢，不用吃这些劳什子……”
    周辰立刻板起脸，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阿嫲，这话可不对！医生的话必须听！咱们按时吃药，把身体调理好，才能长命百岁，看著重孙子满地跑呢！”
    老太太被孙子逗笑了，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好好好，知道你是心疼阿嫲。阿嫲肯定按时吃，你放一百个心。快去忙你的吧，这眼瞅著就过年了，家里家外多少事等著你张罗呢。今年啊，来家里走动的人肯定比往年多。”
    周辰笑著应和：“那是，您孙子我现在也算是个『名人』了，想来套近乎的自然不少。”
    老太太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语重心长：“人来是好事，但你心里得有桿秤。除了真心实意的家人朋友，好些人啊，他们凑上来巴结你，不见得是为你著想，指不定是看你发达了，想从你这捞点好处，或者……是心里怕你，才不得不討好你。这其中的道理，你得拎得清。”
    周辰认真地点点头：“阿嫲，您放心，这些我都懂。谁是真心的，谁是场面上的，我心里有数。”
    “唉，我就知道我乖孙儿是个明白人。你大堂哥他要是有你一半的明白，也不至於……”老太太说到一半，摆了摆手，“算了，不提他了，你快回去吧。”
    “哎，那我走了，阿嫲。”周辰挥挥手，轻轻带上了院门。
    从老太太家回来，周辰只觉得一阵疲惫袭来。这跑去市里一趟，来回奔波，还要处理各种人情世故，確实耗费心神。
    回到家，看了看摇篮里咿呀学语的孩子，又帮著苏桃桃做了些劈柴、挑水的力气活，便感觉眼皮打架，索性躺到床上，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睡著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到傍晚时分，才被厨房里传来的饭菜香气和锅碗瓢盆的轻微碰撞声唤醒。他起身走到厨房，看见苏桃桃正在灶台前忙碌，柔和的灯光勾勒出她专注的侧影。周辰心里一暖，赶紧洗了手过去帮忙。
    接下来的日子，年味越来越浓。周辰忙著去镇上最后一次大採购，將过年需要的各式年货置办齐全。村子里，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院子里的晾衣杆上，都掛满了成串的咸鱼、油光发亮的腊肠和熏得焦黄的腊肉。
    在缺少冰箱的年代，这些易於保存的腌臢製品，是南方渔村过年餐桌上不可或缺的美味，空气中瀰漫的咸香，就是最地道的年味。
    按照祖辈传下来的习俗，写春联、贴福字、里里外外进行彻底的大扫除，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周辰一家也沉浸在这忙碌而喜庆的氛围中，洒扫庭除，张贴红纸，將家里布置得焕然一新，准备热热闹闹地迎接新年。
    忙完这些杂事，十多天一晃就过去了，距离除夕只剩下一周。学校放了寒假，村子里顿时比往常喧闹了许多。之前和周正的同学们都去上学了，村里显得冷清，如今孩子们像出了笼的小鸟，满村子疯跑。
    这天上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周辰出门一看，只见以周正为首的一群半大孩子，正用长竹竿挑著鞭炮，一边跑一边放，个个脸上洋溢著兴奋和冒险的光芒。周正手里还捏著一根点燃的香，显然是他爹周雄给的“装备”。
    看著这群孩子从家门口呼啸而过，周辰忍不住扬声提醒：“喂！你们几个小子，放炮小心著点！离手远点，別崩著了！”
    “知道啦，二叔！我们才没那么笨呢！”周正头也不回地喊道，“我们去西边玩！”
    “西边？”周辰眉头一皱，立刻想起了什么，“等等！去年是不是你小子炸牛粪，被你爹揍得满院子跑？西边那边可是养牛场，满地都是『地雷』，你们该不会又想去搞破坏吧？”
    “才不是呢！炸牛粪臭死了，我们现在是大人了，不玩那个！”另一个孩子嚷嚷道，“西边老陈家养了条大狗，他家的狗盆是铁的，我们要去炸狗盆，听响儿！”
    “嘿！你们这群皮猴子！”周辰哭笑不得，“真是越来越出息了！炸牛粪升级成炸狗盆了？都给我回来！老陈家那狗凶得很，你们不知道？”
    “不怕！那狗被铁链子拴著呢！”
    “拴著也不行！万一你们把人家狗盆炸飞了，那狗急了把链子挣开，给你们一人一口，看你们找谁哭去！不许去西边，全都去东边小树林那边玩！那边空地大，隨便你们怎么折腾。”
    被周辰这么一吼，孩子们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这个二叔/叔叔说话有分量，一个个撇著嘴，耷拉著脑袋，灰溜溜地转向东边去了。
    赶走了这群“小破坏分子”，第二天，周辰又抽空乘船去了趟市里，一方面是看看早市摊位的年终情况，更重要的，是趁著给军区送货的机会，打听探望大堂哥的事情。
    之前之所以拖了快十天，是因为得知军区年底事务繁忙，一直在搞加练，周辰不好意思打扰。直到这天，他才终於和相熟的领导约好了见面。如今双方关係已经处得相当融洽。
    在部队简洁的办公室里，周辰接过领导递来的热茶，道了谢，然后斟酌著开口：“领导，今天来，是有件私事想麻烦您打听一下。我有个不成器的堂哥，之前因为诈骗乡亲们的钱財，被判了劳动改造。家里老人惦记，想去看看他，但不知道具体关在哪儿，流程也不懂……”
    领导是个爽快人，听了之后笑道：“我当是多大事呢，这个简单。你把他的姓名、家庭住址、家里直系亲属的名字都写下来，我让下面的人拍个电报到相关部门查一下就行。”
    “哎哟，那真是太感谢您了，领导！”周辰连忙道谢，隨即又主动表示，“今年过年，我们这边正好捕到些不错的马鮫鱼，还有一些新鲜魷鱼，等晒成干了，一定优先给咱们军区送些过来，给战士们添个菜。”
    领导摆摆手，客气道：“不用不用，你们做买卖也不容易，该怎么卖还怎么卖，不用特意照顾我们。”
    周辰却一脸认真：“领导，您这话就见外了。给咱们营区供货，是我们的一片心意。战士们保家卫国辛苦，我们能让他们吃得好点，心里也高兴不是？”
    领导闻言，脸上笑容更盛，指著周辰对旁边的干事说：“看看，周辰同志这思想觉悟！就是高！”他確实很欣赏这个年轻渔民，不仅做事踏实，说话也让人听著舒服。
    事情谈妥，周辰在营区等了约莫两三个小时。很快，那边就有了回信。领导看著送来的电文，对周辰说：“查到了，你堂哥就在你们县下面的一个农场，叫『春光农场』。你们要去探视的话，我这边给你们开个介绍信，拿著信过去，手续会方便很多。”
    “哎呀！领导，这可真是……太感谢您了！”周辰喜出望外，有了这封盖著部队公章的介绍信，无疑会畅通无阻。他接过那封沉甸甸的介绍信，又是一番诚挚的道谢。
    从营区出来，周辰马不停蹄地赶到市里大伯的住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瞭望眼欲穿的老两口。
    “大伯，伯母，打听清楚了！我大堂哥就在咱们县里的春光农场。而且，部队领导还给开了介绍信！”周辰说著，將那张盖著红印的信纸递了过去。
    大伯颤抖著手接过介绍信，他虽然不识字，但那鲜红的印章在他眼里却有著千钧分量。他激动得嘴唇哆嗦，紧紧握住周辰的手，老泪差点涌出来：“阿辰……阿辰啊！多亏了你！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我们这两个老糊涂，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大伯……大伯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周辰反手握住大伯粗糙的手，温言道：“大伯，您別这么说，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准备一下，咱们约个时间，直接在县客运站碰头。我从村里过去，你们从市里过去。”
    “好，好！都听你的安排！”大伯和大伯母连连点头。
    商量好具体时间和碰头细节后，周辰便搭乘哥哥周雄的船回到了村里。
    在家休整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周辰换上了一身乾净体面的新衣服，带上了一些吃食，以及路上喝的水，便踏上了前往县城的早班客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