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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持节,督三州兵事,汉军兵骑,威震五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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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4章 持节,督三州兵事,汉军兵骑,威震五原!
    九月秋深,阳城沐休之期。
    袁隗府邸深院,黄叶铺径。
    董卓身形魁梧,身著锦袍也掩不住边將的彪悍之气,此时他却如狸猫般恭谨地跪坐在袁隗下首的软垫上。
    这位西凉悍將,眼神深处藏著对权势的渴望,但在自己的举主面前,收敛得极好。
    他憨笑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城府深重之人。
    袁隗端坐在铺著白狐皮的坐榻上,手指无意识地拨动一串暖玉手珠,昏老眼看似无神,实则悄然锁在董卓身上。
    寒暄不过片语,话锋如刀切入要害:“仲颖,刘备此人,你可在河东见过?”
    董卓闻言,那双豹眼中精光一闪即逝,隨即浮现出茫然与恭顺,硕大的头颅摇得像拨浪鼓。
    “回袁公话,不曾!刘玄德的名头最近震得整个并州都听得见,可刚出雒阳那会儿他不过还是一小小比千石司马呢,董某居河东理政,事务繁忙,与他这等小官无缘得见。”
    他微顿,偷覷一眼袁隗波澜不惊的脸,又瞥向侍立袁隗身侧、正凝神静听的袁绍,立刻补充道:“董某一介武夫,粗鄙少文,当年犯了错被免官,若非袁公赏识提携,岂能有今日?董某是袁家门生,事关紧要,岂敢欺瞒?”
    他大手用力拍了拍胸脯,震得锦袍微颤。
    “此人过河东,或有其事,然董某闻所未闻,绝无接触。”
    袁绍闻言,剑眉微蹙,英挺的面容上掠过一丝疑虑。
    他与董卓目光隔空一撞,彼此心照不宣地避开。
    董卓口中“不知”,反倒像是撇清得太过乾净。
    “那便蹊蹺了——”
    袁隗苍老的声音里藏著刺。
    “三河骑士,岂是轻易能收买的?若非河东地头有人暗助,那刘备从何得此精兵?”
    此言一出,暖阁空气骤然发紧。
    河东,董卓的地盘,河东骑士被刘备调用,董卓竟说不知?
    是故作姿態,还是真有其他势力插手?
    董卓心念电转,面上却毫无惊惶,肃然沉声道:“此事必有蹊蹺。袁公明鑑,董某这就回去,严查河东各处民籍粮册,从王屋山到风陵渡各县一处处查,就是掘地三尺,也定给袁公一个交代!”
    袁隗浑浊的老眼在他脸上停留片刻。
    终於,他微微頷首,露出看似满意的神色:“仲颖做事,老夫自是放心的。”
    话锋顺势一滑,似漫不经心地提起往事:“老夫记得当年,你是段颖提拔起来的武人,后隨张奐平羌乱、定凉州,也是立过赫赫战功的——”
    董卓一听段疑、张奐之名,眼中瞬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强自压下,挤出笑容,声音却不由得低沉了几分:“袁公过誉了——董某早年確实是段纪明故吏,但早与他这种浊流一刀两断!”
    “至於那张然明——唉——”
    他欲言又止,肥厚的脸上满是苦涩。
    “当年张然明自敦煌徙居弘农华阴,执意弃武从文,钻研经学,欲入清流党人——可结果呢?”
    “京师这些士林高门,哪家真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只將他视作阉党鹰犬,只怕到如今都未曾洗净吧?”
    “两年前,董某赴任河东,念其旧情,也曾备下厚礼,带了上好的蜀锦縑帛百余匹亲赴弘农拜望。盼著张然明能看在旧日袍泽的情分上,指点官途。”
    “可那张奐呢!”董卓声音陡然尖厉。
    “他脱下了鎧甲,教起了诗书,竟嫌董某一介粗鄙武夫,污了他清誉,闭门拒客不说,连那些縑帛都命人直接丟了出来,丝毫顏面不留,我与他自此恩断义绝,再未通音信。”
    话语间,董卓那股被蔑视的耻辱感,仿佛时隔多年依旧炽烈难平。
    其实张奐討厌董卓这个故吏,不仅仅因为董卓不懂经学,还在於董卓为人喜好烧杀淫掠,杀良冒功。
    东汉有个鄙视链,经学家歧视懂文化的武人,文化武人歧视更不懂文化的边塞武人。
    三国有个典故叫孙权劝学,孙权其实是在弥补吕蒙、蒋钦这些武人的文化水平。
    要是传出去,自家故吏不懂文化,在汉代官场上也是很丟人的一件事儿。
    汉代文化人生来就是一个单独的圈子,平日喝酒吹牛也喜欢一起笑话笑话边地土鱉如何如何——还是咱们內地读经书的高贵。
    所以张奐搬家到司隶后,改换经学家身份,不想跟董卓接触。
    大意是,你这种边地地痞流氓,別来我这內地文化人家里。
    袁隗布满皱纹的脸上带著悲悯之色。
    他好似在同情董卓,实则內心真的看得起董卓吗,也未必——
    “当年曹节,正是利用了张奐,把他蒙在鼓中,让他发动禁军一举剷除了竇武、陈蕃——待张奐恍然惊觉,他才发现,自己竟成了阉宦屠戮士林的刽子手,深悔莫及。”
    “虽日夜上书为竇、陈鸣冤,甚至在朝堂上以头抢地泣血恳求,可已然於事无补。污名已铸,党人群情汹汹,士林视其如寇讎,他想从良將摇身一变成清流名臣?何其艰难?”
    “是他自己把自己的路断掉了,这便是识人不明、沦为他人棋子的下场啊——”
    “仲颖,你可不能跟张奐学。”
    袁隗嘆息幽幽,意味深长。
    董卓连忙匍匐在地,叩首表態:“董某此生一日是袁公故吏,一辈子便是袁公故吏。绝无他想。”
    “但有背主之念,当满族诛灭。”
    一旁静听的袁绍没在乎董卓的表演,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之前袁隗话语中那有意或无意的“点拨”。
    一个绝妙的计谋骤然成型。
    “叔父!”
    “张奐此人,虽已老迈,失意隱退,鬱郁不得志,然其胸中韜略、腹內兵机犹在!更为要紧者——”
    “他是凉州三明仅存的一人,其名,仍是悬在边军心头的一桿大纛!”
    “皇甫规、段颖都已作古。当今天下,若论威震羌胡、深諳边塞的老帅——除他,还能有谁?
    ”
    袁隗捻动玉珠的手指微微一顿。
    袁绍趁热打铁,语速加快:“此人一心要洗刷污名,想重立朝堂,尤盼能得士林认可。”
    “党人此番若向他拋出橄欖枝呢?假朝廷之名,以德高望重、总督幽并朔边务”之名相召,名义上,是请他出山坐镇,统领边將,共破鲜卑。”
    “实则让他这位老臣,去牵制在边州的那些曹节党羽,更可在粮秣调度、兵权制衡上,处处掣肘。”
    “边军但有军功,可尽数归名於张奐之下。打了败仗就推责给曹节的人。”
    袁隗深深一嘆:“张奐憎恨曹节利用他对付党人,破坏了他从武人躋身清流的机会。”
    “他会愿意对付曹节。”
    “但张奐会愿意对付其他边將吗?我认为,以他的性格,未必会,此人多少还是有些良心的。”
    “良心帮不了他这凉州將门进入清流行列摆脱下贱武人的身份,但我可以。”袁绍目光盯住袁隗:“叔父以为——以张奐老辣的用兵之能,再加他渴望藉机翻身、竭力討好士林的急迫之心,会在乎这些么,只要能对付曹节他什么都会做?”
    “这二虎相爭,无论哪一方受损——於我,於朝,皆是良局!至於那张.所求虚名——给他便是,扳倒曹节,清除阉宦流毒,方是我等宏愿啊。”
    “些许名声,舍予他一个暮年老朽,何足道哉?”
    “妙计!”
    袁隗思索片刻,抚掌大笑,枯瘦的手掌拍在坐榻上。
    “本初思虑,果然周密深远!驱张奐为前驱,既全其虚名之盼,又解我切齿之忧!曹节若栽在此老手中,那是他技不如人。”
    “张奐当年便是以护匈奴中郎將之名,总督幽并凉三州诸军事,他的威望甚高。”
    “若曹节慾能与之对抗,亦必伤筋动骨,再难独大,曹节老贼失去边军控制权,如断其臂膀,一箭双鵰!好!好得很。”
    他目光看向董卓:“仲颖,汝曾在其帐下听命,对其脾性手段知之较深——依你看,此策可成?”
    董卓早已听得心底翻江倒海。
    袁氏叔侄这番赤裸裸的借刀杀人之谋,阴狠老辣令他不寒而慄。
    他立刻堆起恭敬之色:“本初神机妙算!袁公明见万里!那张奐最是好名不过,当年打了胜仗最先要求举家搬迁到司隶,治书教学,以求虚名,如今落魄若斯,岂能抵挡清流雪中送炭?”
    “他必感激涕零,定会拿出压箱底的功夫去对付曹节!这借刀之策,绝妙。”
    董卓眼中闪过幸灾乐祸,仿佛已看到张奐这把磨刀石,狼狠硌向曹节的锋刃。
    窗外秋风捲起一地枯叶,打著旋撞在紧闭的窗欞上。
    袁隗眯起眼,望著窗纸上摇晃的树影,浑浊的眼球深处倒映的,似乎已是风雪瀰漫的五原旷野。
    未多时,董卓笑眯眯的离开袁府,刚出府门,脸色阴晴变幻,脊背也挺得笔直。
    袁隗呢,一转头也颇为嫌弃的对僕从下令:“將那西凉武人坐过的榻子拿出去丟了,换上新的来。”
    “还有,別让人知道董卓来过。”
    三日后,京都中传来太学生游行。
    面对胡骑侵扰幽并边塞之势。
    太学生们要求张奐重新总督三州兵事,以应对胡骑全面来袭。
    —
    消息传到宫中后,出人意料的是,汉灵帝这一次居然同意了。
    蹇硕焦急道:“陛下,这是党人在后捣鬼。”
    灵帝揉著额头道:“朕当然知道。”
    “张奐想当清流,但他就真的当的成清流吗?他被清流冷遇这么多年,心里清楚得很。”
    吕强点头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十多年来,快二十年了吧,除了张奐还有谁能稳得住北三州?”
    吕强、蹇硕都摇头:“无人。”
    “没错,张奐身上有很多毛病,但他確实是有能耐之人,不然朕当年也不会把整个北三州防务都交给他。”
    “玄德是良將,但他还没有统辖过数万人作战的经验,也没有统辖全局的威望和人脉。”
    “把张奐丟回幽州,主持整个幽并边防。”
    “让玄德在朔州,解决西部鲜卑。”
    “这两人算是当今大汉最能打仗的武人了。”
    “他们在,出不了问题。”
    “擅石槐活不了几年了,朕耗也要把他耗死。”
    蹇硕还是担忧道:“就怕张奐拥兵自重,与刘使君对著来啊。”
    灵帝笑了:“你还是不懂。”
    “张奐求名,但他心里也还是有大汉的,五分装著自己,五分装著天下,他为大汉守了一辈子边,爱惜羽毛得很,他不会拿大汉的边塞去冒险的。”
    弘农郡,华阴县,张奐宅邸。
    简陋的庭院、光禿的枝、甚至屋檐下垂掛的冰凌都覆上了一层压抑的灰白。
    张奐的书房內,炭火半熄,空气里瀰漫著陈年书卷的墨香与木炭的烟气。
    他枯瘦的手指拂过书架上那捲翻得卷了边的《尚书记难》,这是他隱退后编写多年的著作。
    指尖在冰冷的竹简上停留片刻,最终滑落。
    墙角,一套积著薄灰的旧甲冑,被弟子小心翼翼地取出,搁在旁边的矮几上。
    一名弟子正用沾了油的软布,仔细擦拭著甲片上的锈跡和尘土。
    “张师,听说朝廷打胜仗了,真想不到,如此腐朽的朝廷,离开了老师你,还能打贏。”
    张奐咳嗽了一身:“胡说什么。”
    “隱退就隱退,別多想了,这些年老夫都习惯了。”
    —
    “教你们写写字,读读书,就別无所求。”
    “张师真的甘心就留在弘农吗?”这话问完,张奐的脸上僵硬了许久。
    “东京朝廷素来鄙视边州人,老夫家在敦煌,此生能奉皇恩搬迁到弘农这等司隶京畿之地,后代儿孙不会在被轻视,如此还不够吗?”
    “老夫已经不对仕途再有任何指望,希望三个儿子都能读经书,读出名堂来吧。”
    凉州三明之中,张奐的结局算是最好的了。
    皇甫规养寇自重,遭遇满朝抨击。
    段熲倒戈浊流,身死名裂。
    就张奐活得久,三个儿子,一个是草圣张芝,一个是亚圣张昶,小儿子张猛后来也当了两千石。
    结局真不错了。
    如果不是汉鲜局势改变,或许张奐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上战场。
    窗外传来喧譁,打破了书院的死寂。
    一群身年轻士子,簇拥著几位身著华服的清流官员,不顾家僕劝阻,强行推开院门。
    为首者慷慨激昂,声音穿透风雪:“张公!家国危难,胡尘又起,幽州告急!非公此等威震西陲的宿將,不足以当此重任!朝廷已擬旨,望公念在天下苍生、社稷安危,重披战甲,提三尺剑,荡涤胡尘!”
    张奐缓缓转过身。
    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没有丝毫感动,只有一种洞穿世事的悲凉。
    “朝廷要老夫去打仗?”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那些年轻士子脸上热切的崇拜,看到了清流官员眼底深藏的算计。
    他太明白了。
    这哪里是看重他威震西陲?这分明是雄阳党爭的棋盘上,急需一枚棋子。
    一枚曾效力阉宦、背负污名、却又渴望洗刷清誉的棋子!
    “呵呵——”
    一声苍老乾涩的轻笑从张奐喉咙里挤出。
    “老朽残躯,朽木將枯——焉能再驱驰疆场?诸君——高看老朽了。”
    “张公过谦!”
    学子们立刻上前一步,言辞恳切中带著不容拒绝的强硬。
    “公威名犹在,羌胡闻公名而胆寒,今日重任,非公莫属!公若推辞,边塞百万生民何以自处?并州千里汉土何以得安?此乃为国为民之大义,张公岂能因昔日些许误解而耿耿於怀?今正是一雪前耻,重立清名於朝堂之良机。”
    “雪耻?清名?”张奐喃喃低语,目光落在墙角那套曾伴隨他扫荡西凉的旧甲上。
    那甲冑上的每一道划痕,似乎都映照著他跌宕起伏的悲剧人生。
    从威震羌胡的“凉州三明”,到被王甫、曹节利用为屠戮士林的刽子手,再到醒悟后泣血上书却无人肯信的绝望——
    清名?张奐的清名,早已被阳的政爭撕得粉碎!
    被利用过的人,再度遇到重大抉择时,就会审视,就会考量。
    如今,这群所谓的“清流”,不过是把他当作一件趁手的凶器,去对付那柄同样可能割伤他们的刘备。
    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浓烈的悲愤。
    “都出去!”
    学子们闻声,也是站在老师这边,试图赶走太学生。
    “张公!”一名年轻太学生热血上涌,猛地跪倒在地,声音带著哭腔。
    “我等皆知公忠义,昔日之事,乃阉宦构陷,公之冤屈,天下士林共鉴。”
    “今日公若能出山,挽狂澜於既倒,拯生民於水火,必是功在社稷,泽被后世!雒阳学子,今后皆以公马首是瞻!请公——接旨!”
    他身后,数十名太学生齐刷刷跪倒,呼声震落了檐上落叶:“请张公接旨!诛国贼!安边塞!”
    看著眼前跪倒的一片青衿,张奐枯寂的心中竟被刺动了一下。
    诛国贼?谁是国贼?是塞外胡虏?
    还是雒阳城里那些翻云覆雨的阉竖?
    抑或是——被.上风口浪尖的自己?
    这刀口最后会对准谁呢?
    呵。
    罢了——罢了—权力的游戏而已。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冷气。
    这污浊的世道,这纠缠不清的漩涡,是张奐一生,终究是逃不过的宿命。
    如果今日自己不答应,这些太学生,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第一次来是阳清流请你,若第二次来,那就只能得罪了。
    “取——甲来。”苍老的声音响起,带著一种认命般的平静。
    一日后。
    雒阳北邙。
    风雪稍歇,寒气刺骨。
    一支极其特殊的“大军”正艰难跋涉在北上的官道上。
    没有雄壮的军鼓,没有耀眼的旌旗,只有一桿略显萧索的“张”字帅旗在寒风中无力飘动。
    队伍的核心,是一辆由两匹老马拉著的朴素马车。
    马车內,张奐身著儒衫,外面却罩著甲冑。
    他闭目端坐,如同一尊没有生气的石像。
    车帘半掀,露出他布满皱纹的脸庞。
    马车周围,是一千名徒步追隨的学生。
    汉代的规矩,老师走到哪,学生得走到哪。
    哪怕是老师被发配到边境,学生也得跟去,这就叫门生的品德。
    在队伍最前方,由八名最强壮的学生抬著的一具散发著松木气味的棺槨、
    棺槨粗糲,没有上漆,在雪地里白得刺眼。
    这是出发前,张奐亲自命人打造的。
    他指著棺木对弟子说:“此去幽州,凶险莫测。若老朽战死沙场,便以此棺收敛骸骨,埋骨幽燕。若侥倖生还——此棺,便是老朽对你们、对雒阳、对这浊浊世道最后的交代!”
    “为张师效死!诛灭国贼!澄清寰宇!”领头的学生振臂高呼。
    “效死!效死!”学子齐声应和,声浪压过风雪。
    不过张奐並没有机会去面见天子。
    在即將抵达洛阳的夕阳亭外。
    吕强在风雪中等他。
    “张公好久不见。”
    “吕常侍?”张奐的马车停在路边的驛亭旁。
    他裹著一件旧皮袄,坐在亭中坐榻上,望著亭外风雪中瑟缩却依旧挺直脊樑的弟子们,浑浊的老眼微动。
    “陛下有別的意思?”
    张奐眼皮微抬,却没有太多意外。
    “张公也已不是年轻时,没那么衝动了,陛下想说什么,张公应该很清楚——”
    “有些话,张公得记在心里,咽在肚里。”
    小雪遮盖了夕阳亭,亭內二人说了很久,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只有风雪呼啸著穿过亭柱的声音。
    公元180年,九月中旬,七十七岁的老將带著弟子千人,放下儒经,重新回到了战场。
    灵帝任命张奐为鲜卑大都护,重设鲜卑都护府,如西域故事。
    持节总督幽并朔三州诸军事。
    曹节听到这个消息,额头直冒冷汗。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张奐,张然明,这老头七十七岁了,怎么还没死???在弘农教他的书不好吗?”
    “你说陛下该不会是想利用张奐来对付我吧?”
    越骑校尉曹破石摇头道:“兄长,或许是你多想了。”
    “这几年鲜卑年年寇关,边塞多打败仗。”
    “那张奐毕竟是老帅了,能力过人,重新主持边塞战事,稳定人心,没什么大不了。”
    “可那张然明对我恨之入骨!”曹节確实慌了。
    “当年我与王甫假传詔书,让他杀竇武、陈蕃。”
    “他被清流敌视,退隱教书,他仕途自此断了,能不恨我吗?”
    曹破石暗暗道:“那也没办法,段熲被杀后,陛下不用他,还能用谁?”
    “此人毕竟离开官场多年,缺乏羽翼。”
    “党人在这时把他抬出来,陛下也未必不清楚。”
    “再说了,没了兄长你,谁能替陛下遮风挡雨呢,张让、赵忠吗?”
    “呵呵,不是我瞧不起他们,他们真有本事对付清流?”
    “张让他自己都跟潁川陈家不清不楚,赵忠更不必说,他的族弟赵苞可是清流名臣呢。”
    曹破石这话说的没错,张让是潁川人,父亲去世后,葬在潁川。
    虽然一个郡的人都来参加葬礼,但却没有一个清流名士愿意去弔唁,只有陈群的爷爷陈定参加了葬礼。
    由曹鸞上书回护党人而引起的第二次党錮之祸爆发后,张让感念陈定的恩德,对他家多有保全他们俩不仅是同州同郡的老乡,而且一个是清流名臣,一个是浊流权宦,两家人暗地勾结数不胜数。
    只是——陈家人在汉末名声太大。
    汉代荀、陈,那可是与唐朝的崔、杜並称於世的士林领军人物,根本没人敢嚼他们舌根。
    赵忠跟赵苞呢,也没人敢说——
    就是那扬言要釐清京都污浊的阳球,也照样与宦官联姻——
    嘴上话说的多漂亮不要紧,得看他们是怎么做的。
    实际上,整个浊流阵营,还真就全靠著曹节一个人撑著,其他的宦官都是墙头草。
    谁心里五分装著天下,五分装著自己啊,全是十分装著自己的货色。
    “要是兄长不放心——”
    “等到仗打完了,兄长趁机下手,一盆勾结党人的脏水泼上去,他张奐再能打也没用。”
    “清流看不起这老头,利用完了就不会保他的。”
    曹节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
    靠著政变走到今日的曹节,也已经六十三岁了。
    越是到晚年,他越是担心会被清流翻盘算总帐。
    闔家老少的性命都在曹节手中,曹节抓得住权,他们就能活。
    抓不住,全族都得死。
    “我老了,撑不了几年了。”
    “得抓紧让何贵人当皇后。”
    “今后有了何家帮衬,即便是我死了,你们也能活。”
    曹破石低声道:“此事进行的甚是顺利。”
    “兄长放心吧,在这宫里啊,何家和咱们是一条心,当年一起扳倒了宋皇后,灭了扶风宋家满门,何家已经没有回头路。”
    “除了何家的儿子以外,天子不会有其他任何男性子嗣。”
    “即便是有——呵,我大汉朝运行这么多年了,养在宫里得皇子多半活不了,这是规矩——'
    曹节眼神一闪:“何家的儿子,也不能养在宫里,以防万一。”
    曹破石点头:“弟明白。”
    “玄德,京都来了消息。”
    简雍耳听八方,很快把张奐即將赴任,主持战事的消息送来。
    “你猜猜看,陛下让谁督战?”
    刘备信口而出:“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奐,张然明。”
    简雍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呵呵,除了张然明,如今还能有谁撑得住这么大的场面?”刘备正在给的卢餵养草料,在出战前,还得加精粮,没日没夜的吃,防止马儿掉膘。
    张飞恼火道:“那我们不也要受他节度?”
    “非也,幽并方面如果有张公坐镇,备反而安心。”
    刘备將最后一把豆子丟入槽中,转身对诸將道。
    “如果幽州出了事,咱们之前打下的战果就全都荡然无存了。”
    “备猜测,之所以擅石槐今岁向幽州发起猛攻,也是因为这两年我军在幽州把东部鲜卑打痛了。”
    “不少部落归附了汉家,擅石槐是重新去建立威信的。”
    “为此,胡兵的数量不会少,靠幽州刺史郭勛——我看难以守住。”
    “并州刺史张懿么,备也见过两次,才能平庸。”
    “他们二人绝对不是擅石槐的对手,如果是张公督战,那则未必了。”
    张飞不解道:“大兄,张奐那老头有那么厉害?”
    刘备点头:“可以这么说吧,他是近二十年来,唯一一个大胜过鲜卑的人。他在哪,边塞就能安寧。”
    “不说战胜擅石槐,能稳住局势,不使幽并破败是没有问题的。”
    “陛下重启张公,估计正是想用他牵制住中部鲜卑,方便我等直取五原、朔方。”
    “也或许是——”刘子惠看向刘备:“党人用来牵制明公的呢?”
    张飞嘆息道:“唉,他们朝堂里的这些人,怎么总是在算计。”
    “算计来,算计去,不痛快。”
    刘备点头。
    “不痛快的事儿,就不用想了,目下专心攻克五原才是。”
    “并州兵到齐了吗?”
    吕布回答道:“刘使君,到都到齐了。”
    “但我并州兵骑,会单独行动,不会受朔州军节度。”
    张飞恼火道:“你!”
    “哎,益德!”刘备笑道:“皇甫义真麾下有太原、上党、雁门三郡奔命兵、并州兵骑、驰刑士,三千余人,他们本就是客將,能合作就好。”
    “我朔州军人数也不少,未必会全程仰仗并州军。”
    “五原郡是通往朔方郡的必经之地,胡骑如要增援置鞬落罗,必会走昆都仑河谷南下。”
    “吕君既然是五原人,熟悉地形,那便由吕君的并州兵骑去对付五原的敌兵如何。”
    吕布眉头一皱:“五原的胡骑数量可要比我并州军多得多,你这是让我们去送死。”
    刘备严肃道:“吕君清楚就好,此战我朔州面对的是三部鲜卑中人数最多的一部,无论是我朔州军,还是并州军都无法单独应对。”
    “不合作,那就等胡人踏破阴山,一起战死。”
    吕布与刘备对视一眼,良久后嘆息了一声:“愿听使君指教。”
    刘备摊开舆图。
    “塞外的拓跋,是西部鲜卑主力。他们一共有八个部落,都散落在阴山以北,俘虏说,此部加上河套的部落,通计不下万余鲜卑兵。”
    实际上,这还是刘备估算的少的。
    西部鲜卑的主体是鲜卑西征时,吞併的漠北匈奴。
    当时有多少北匈奴变成鲜卑呢?
    史称:十万余落。
    就是十万余户匈奴,就算每户出兵一人,就是“胜兵”十余万,这些匈奴皆自號鲜卑,鲜卑由此渐盛”!
    西部鲜卑的主力就是由这些塞外北匈奴组成的。
    他们散布在各个草原上,很难集中。
    不可能说一次性投入十万骑来进攻朔州,那整个河套的草场都得被吃完。
    肯定有一部分靠近弹汗山的西部鲜卑被抽去打幽州了。
    但鲜卑人能动员两三万骑是不成问题的。
    “一旦朔州开战,牵一髮而动全身。”
    “来自阴山北面、朔方、五原的胡骑被动员起来,备估算,我们要应对三万左右的鲜卑人。”
    吕布听闻这消息,到抽一口凉气。
    这话其实不用刘备多说,他老家是怎么被胡人占领的,吕布心里门清。
    三国正史可不是演义,武將的个人武勇在战场上的作用是相当有限的。
    “敢问刘使君,朔州军到底有多少人?”
    刘备直言道:“加上度辽营,定襄军,南匈奴、上郡的龟兹义从,全员七千五百三十二人。”
    “七千五百三十二人——”
    皇甫嵩无奈道:“加上我三千并州军,堪堪万人而已。”
    “朝廷是真不愿意在朔州投入兵力啊。”
    刘备无奈道:“成本大,回报小。”
    “朝廷更愿意把主力投入到守护幽州上。”
    “据传,黎阳营的突骑,三河五校的精兵,冀州的强弩都在徵发的路上。”
    “张公已率步骑四万向广阳郡去。”
    吕布咂舌道:“这么说,咱们在朔州是偏师打偏师。”
    “然也,张公盛名满朝,他带主力军很正常,不过么,张公的任务是守住幽州。”刘备转头看向五原:“我军的任务则是夺下河南地。”
    “吕君有没有想过,把这支偏师打成主力。”
    吕布笑道:“堪堪万人,既要击退三倍於己的胡兵,还得夺下五原、朔方?这是笑话。”
    “即便如此,若能与张然明、擅石槐这类举世名將共同逐鹿於沙场,不也是边塞武人毕生的追求吗?”
    刘备目光坚定:“不管并州军去不去。”
    “备去五原,在胡人准备周全之前,先行下手,杀他个措手不及。”
    “云中新建,决不能放任胡骑来破坏冬麦,务必要將战场放在敌境。”
    “益德、传令下去,请定襄太守徐荣与云中太守张扬主持云中防务。”
    “其余各部五千人,包括度辽营,今夜便出发,沿著阴山,一路进发五原。”
    刘备说完就走了。
    “这小子真敢去啊?”
    吕布身后,魏续指著刘备远去的方向大为讚嘆。
    此人是吕布的外亲,也就是娘家人。比宋宪、侯成、成廉几人更受信任。
    这些并州党驰勇善战,精通骑射,面对强敌也敢打敢冲。
    只是以一敌三这个数量差,仍然让多数人望而却步。
    “如果一个十九岁的毛头小子都不怕胡人。”
    “我们这些被胡人占了老家,挖了祖坟的并州人反而胆怯,岂不让人笑话。”
    “一打三,就一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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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吕布上了。”
    吕布翻身上马,肩扛大戟,转头道。
    “你们呢?”
    魏续笑道:“那就去唄。”
    “让幽州人替我们并州人夺回家乡,传出去,人家还以为咱们并州兵骑,比不过他们幽州突骑呢。”
    没错,并州兵骑是汉朝官方定名,而不是什么狼骑。
    世祖以幽、并州兵骑定天下,故於黎阳立营,以謁者监之,兵骑千人。
    与并州兵骑齐名的幽州突骑和凉州大马谁强谁弱,基本分不出来。
    都是边郡人,多少有些血性,看著一群幽州人来主持五原战事,并州人心里多少有些窝囊气。
    吕布厉声道:“那咱们也出发。”
    “哼,我倒要看看,九原城头,是咱们并州人先登,还是他们幽州人先登。”
    “全军,向五原郡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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